卫善把袁含之安排到王府前院的客房, 离内院最远的那个屋子, 那儿原来就是给幕僚预备的, 一左一右梅兰两个小院, 唐九就在右边的小院里养伤, 让小福子引着他去, 安排热水饭食, 再让唐九打听打听他是因着什么跑到晋地来了,怎么会这么个狼狈相。
沉香把林先生也安置好了,后院竹屋是藏书之地, 寻常便少人去,只留下一个粗使一个僮儿,又吩咐了下人把食水送到院门边, 由丫头僮儿担进去。
沉香也疑心袁含之怎么这会儿来了晋地:“莫不是, 莫不是惹了官非?”
卫善先是一顿,跟着便笑了:“他一个书呆子, 能惹出什么官非来, 就是真的惹了官非, 也跑不出来, 在京城就被袁相打断了腿。”
她还曾想过是不是袁礼贤事发, 跟着就摇头好笑,正元帝若是真的下定决心, 袁家就一个都跑不出来,就算能跑, 袁二跑到晋地可不是自投罗网, 何况他也不是那等贪生怕死的人。
袁二和他爹可是半点不像,袁礼贤总是一付垂眉敛目的模样,要么就是耿介直言,要么就云山雾罩,袁二脸上却半点都藏不住心事,观其颜色,便知道他确是有难言之隐,跟袁家也有干系,却绝不是政事上的事。
上辈子袁家全家入了诏狱,从上到下就活下来一个袁含之,可见他有一把硬骨头,长兄袁慕之在狱中撞墙而死,虽是有保住清白名节的意思,可人死都死了,家里火种全灭,便再也无人能给袁相申冤昭雪。
袁含之活是活了下来,却双腿残疾,便是如此,还回到龙门山修书,为父亲兄长,为袁家一门留下清名来,这样的人,怎么会见要不妙自己逃跑呢。
若不是有这样的事,卫善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是心里敬佩他前世所为,这才愿意给他一点宽容,想想袁慕之对妻子不离不弃,谢家沾上了谋反案也没提过休妻,袁相这死要名声行事,倒给两个儿子竖起了个榜样。
卫善一路往后院去看林先生,沉香已经安排下热水饭食,卫善到时,叶凝从瓦罐里盛出鸡汤来,递到林文镜手里。
她们已经经年未见,叶凝样貌未改,依旧还是那身素衣,发上簪了一只木钗,一看见卫善便笑:“善儿都长大这么多了。”
此时再看卫善,眼眉已经脱去了父母的影子,只顾盼间有些相似,丫头紧紧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小锦枕,看她坐下便往她腰上一垫。
叶凝看着便微微一笑:“恭喜善儿,你小叔叔这会儿正到处在寻母马,要养小马驹,给你肚里的孩子当见面礼呢。”
卫善一听,抿唇笑了,这么听起来,小叔叔到了业州,日子反而快活起来,叶凝替她倒了三清茶来,拉着她道:“咱们才刚要出来,你叔叔就接到了皇帝的任令,让他接替贺明达驻守边关。”
这事儿还没传信过来,卫善还不知道,她一时怔住了,想不明白正元帝是什么意思,先升了卫平的官儿,跟着又升了叔叔的官,这可不是虚衔,空给一个体面的名号,这可是手里有驻军的。
清江五六万人,营业边关的卫所也有三万在轮役,再加上秦昭手里的人手,给了这么多人,难道大位不是要给承吉承佑,而是当真要给秦昰的?要不然怎么这样抬起后族来,卫家就是秦昰最强大的外援了。
卫善一怔,叶凝便笑了:“你林叔叔说这是故布疑阵,叫你们以为这大位是要传给秦昰,让你们卫家人替他卖命。”
卫善听了反而松一口气,这才像是正元帝的行事,手里有人比手里没人强,营州之外就是盐湖城胡汉商市,真的在那儿驻守,倒能引入胡马,不必用潘家的人了。
她翘着嘴角微微笑,看叶凝面有倦色,知道林先生自受过重创身体便一直不好,一路全靠叶凝照顾,立即起身:“一路舟车劳顿,我便不叨扰了,叶姨歇着罢。”说着又让沉香吩咐典膳给这院中预备些精致吃食,再担来热水,派两个小丫头侍候叶凝洗漱。
卫善出了小院,她这一日都没歇过,沉香扶着她回到屋中,人往榻上一挨,初晴开了小匣子,从里头取出只象牙柄玉石滚珠替她松腿。
大热天里走两圈,出了一身汗,冰盆不能搁在身边,摁在罩门边小丫头打扇子送凉风进来,黑袍将军缩在冰盆边,任谁走过都不肯动。
兰舟奉上玫瑰蜜调的汤,里头搁了三两颗冰珠取些凉意,他们从京城来时就已经过了采冰的时节,府里用的冰都是常家潘家聂家几家大商户送来的。
卫善饮了一口,这才觉得身上舒畅,叹息一声把碗搁在桌边,一天给秦昭送去三封信,也不知道驻军的人瞧见了,会说些什么。
小丫头们拿着竹杆粘知了,屋里一静,卫善就又想睡,脑子木木的,沉香替她揉着额角,才刚安闲下来一刻,唐九就已经让小福子传话,说已经打听出来袁含之为何离京了。
小福子立在罩门外,卫善一听禀报便睁开眼,隔着水晶帘问他:“是因着什么?”卫善知道唐九机灵,可没想到才过了这么半日,还没用晚膳的时候,就套出了袁含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