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其中种种,言枕词看向度惊弦的目光变得更为古怪,且多了三分不善。
接着,他一语不发,掠出花园。
界渊方来不久,此时也许还在附近。度惊弦既然不说真话,他就去找界渊,问个清楚明白。
敢不给个准话,他就和对方上演全武行!
上次分别以来,两人并未再做联系,如今言枕词自然不知晓界渊身在何处。但这难不倒言枕词,他按照界渊习惯找到了方圆百里之内最繁华所在。
只见小河曲流,街道深深,三层高的小楼飞檐斗角,其内星光点点,灯火辉辉,上接天幕,下映流水,灼灼灿灿,浮光掠影。
再向楼内一看,高台之上,乐者弹箜篌拨琵琶敲大鼓,声声绕梁,舞者旋罗裙转铃铛点拍子,色|色动人;高台之下,摩肩接踵,欢声笑语。
但在这金碧辉煌热闹非凡的乐馆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言枕词也没有见到界渊的踪迹。
难道是我找错方向了?还是阿渊已经回去了?
言枕词有点踟蹰。但转念想起度惊弦,心中又升一抹笃定:
不对,如果阿渊已经回去的话,今夜未必会做这么明显的暗示。
他再向乐馆更深处找去。
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院子,来自前方的欢笑喜悦似被一重纱蒙了,遥遥听不真切,只有那点欢快与喜悦,似颗种子,落到心间,便有了影子。
风倏尔一吹,吹走笼在月边的云。
言枕词又翻过了一个院子,便见露天之下,一架屏风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屏风绵延一十二扇,以银纱做底,其上墨色蜿蜒,绘山川草木,天地之大,合一屏之中。
屏风半透。
透过屏风,言枕词可见一人斜倚榻上。
那人身着大红衣衫,红色映着屏风,于夜色之下,仿佛烈焰点燃水墨山川!
阿渊?
言枕词不及说话,那屏风之后的人忽然动了。
他慵懒地坐直身体,长发披散,屏风上蜿蜒的水墨山川便似流淌到他发尾之间。他的衣摆随之大张,似一朵烈焰之花,在山川之间徐徐绽放。
而后他站起来。
那朵倏尔绽放的花又倏尔合拢,只化作烈焰,于其行走之间片片落地,落地生莲,红莲摇曳,刹那荼蘼。
屏风也如薄纱,被手抽去。为其遮挡的人真正出现在眼底眸中。
他一步步向前而去,向高而去,似旷野中有一条凡尘中人看不见的天梯,匍匐他的足底。
而后他停在半空,侧头回眸,倏忽一笑。
是眼前花也是天上月,是身旁人更是念中仙。
言枕词未及体会心中的惊艳之情,天空上的人已经开始行动。
转、翻、跳。
点、旋、抹。
那一道灼灼之红,恰如朗日初生,静时凭风临渊,动时惊鸿游龙,忽如羞花照绿波,转而朔风击雷鼓!
天上一舞,远离了男女性别,模糊了人神界限。
只余下最原始的力与最原始的美,以这烈烈之态,于天地间熊熊燃烧,点亮无垠无界之黑暗。
未知何处有一线颤音响起。
细细的,轻轻的,是唇含竹叶,陡而吹响的那一曲轻快小调。
是他在山间吹响,音流曾做扇舞的那一曲小调。
回忆如斯轻快,如斯惊喜,如斯美妙。也未有眼前所见,目眩神迷,摄魂夺魄。
一曲方歇,一舞将停。
天高月冷风静云停。
一轮弦月,无边黑幕,他步步而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界渊一路走至言枕词身前。
他伸出了手。
天地正在掌中翻覆,命线也藏手心一赌,可不怨不憎不忧不惧,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时间之河亘古不停,我淌过太多岁月,这掌心唯余最后一线温柔,我予你。
只予你。
言枕词握住身前那只手。
天上月成了眼前花,念中仙换做身旁人。
他蓦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