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问:“为什么?”
翟玉山道:“我亦不知。”
晏真人:“为什么背叛剑宫?”
翟玉山目光晦涩。
是真相大白了吗?是度惊弦给出了完善的方法,是薛天纵终于找到了所有的罪证吗?
有恐惧也有憎恨, 有冲动也有惊慌。
但翟玉山以绝大的毅力盘坐在地,叫自己神色不动。
他缓缓说:“掌门,我从未背叛剑宫。”
说罢, 他住口不语, 闭上双目,引颈待戮。
晏真人进入了牢房。
他手中之剑高高举起,重重挥下!
鲜血溅起,剑尖敲地。
翟玉山的肩膀陡然一松。
他的脖颈被划破了,但是头颅还在, 思想还存,还能呼吸与行动。
我赌对了。
极致紧张而生的冥眩之中,他长长吸气,长长放松。
掌门果然拿到了证据,但证据并不指向他!对方之所以过来,只是来此做下决定之前的最后一诈!
现在——
他睁开眼睛,双目凛凛,看向晏真人。
我彻底没有嫌疑了!
山牢之内,两人相对无言,远处,齐云蔚似哭似笑,似歌似泣,声音断断续续,在这山中九转低回。
晏真人突然跌坐在地。
他手上一松,长剑啷当,连声叫着翟玉山的名字:“……玉山!玉山!”
对方的颤抖这样明显,让人能够轻易窥探到他心中的想法。
剑宫三大长老,齐云蔚年纪最小,天赋最高,性情最是灵犀讨喜。
她是端木煦与自己的小师妹。
端木煦虽与自己不对付,小师妹却同他们两人都交好。
她还是晏真人亲手带大的孩子,虽无血脉师徒之名,更有传承延续之实。
如今,不是父女决裂胜似父女决裂,不是师徒反目胜似师徒反目。
此情此景,岂不较之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为残酷!
翟玉山的声音很低,也很稳,他按着晏真人的手,缓缓说:“掌门,齐云蔚疯了。这个结果,足够了。”
他抓着晏真人的手,此时晏真人心情激荡,全无防备,两者如此之近,他甚至可以暴起发难,将其刺死!
……但这不够,这不够。
我潜伏剑宫如此之久,几经周折到了今日。
我不止要杀剑宫一二人,我要剑宫,道统断绝。
晏真人的颤抖渐渐平息了。
他将地上的长剑捡回手中。他的力量流失得太剧烈,此时还手足酸软,不能站起。但时间推移,力量正在回流,他的心情也一点点平复。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人老了,总是擅长回忆。
他想起齐云蔚刚刚上山的时候。
那时剑宫的传功长老还是一个为人遗弃、裹在一块大红破布兜里咿哇大哭的婴孩。
他见这婴孩被剑宫的雪冻得脸色发青,一时恻隐,将她抱起,为她暖身。
婴孩的第一泡尿就尿在他的袖管里。
然后这孩子就笑了。
咿咿呀呀,对着太阳和他笑起来。
晏真人握着剑站起来了。
他推开翟玉山,向外走去。
他的脚步很重很慢,每走一步,就有一层严霜覆盖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