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电中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伴着噼里啪啦的杂音逐渐减弱,接着又是一阵哭诉,慢慢地,声音又变弱了,最后就听不清楚了,像消失了一样。
袁森冲王慧道:“王助理,你听到什么了没?”
王慧摇头道:“她的语速太快,音节很复杂,我根本听不懂。”
艾凯拉木道:“这地方脏东西多,你看山口的尸骨堆积如山,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别听下去了,快撤快撤,拖长了咱们都得陪葬。”
袁森的想法虽然跟艾凯拉木不同,却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趁早出去找擅长这种土语的专家破译内容才是上策。他便附和道:“也对,李队长,咱们先出去吧。怪声我已经录了,出去找专家破译了内容,就可以弄清楚这里面的古怪。”
李队长的样子很怪,他把对讲机放在耳边,努力听里面的声音,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比最初发现对讲机自动开启时更加夸张,跟中了邪一样。
袁森又叫了一声李队长,他仍然没有听到,耳朵死贴着对讲机,恨不得钻进去。
一群人都慌了,有个队员失声叫道:“坏了,队长中邪了,咱们快去救他。”
那队员一叫,其他人都醒悟过来了,其中两个人马上去抢李队长的对讲机。李队长后退一步,把对讲机护在怀里,冲队员吼道:“怎么,造反了?”
那两个队员忙道:“队长,刚才袁先生叫了你几声,你都不答应,吓死我们了。”
李队长瞪了他们一眼,道:“笨蛋,你们听听,都听听,现在是谁在对讲机里说话?是杨健教授!”
袁森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赶紧拿着对讲机贴着耳朵听。这一听不要紧,果然听到有人在喃喃细语,听那口音,肯定就是杨健教授,不过声音太小,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根据袁森的经验,杨健教授这样说话,多半是在分析案情。
袁森越听越觉得惊恐,杨健教授死而复生,竟然能和女幽灵同时出现在无线电里。杨健教授在贺兰山地下的死本来就是铁定的事实,一个大活人坠入万丈悬崖,哪有不死的道理。后来有了他再次出现的消息,彻底推翻了袁森的逻辑推断。事实与逻辑之间,他没办法不相信事实,虽然它看起来很荒谬。
对讲机里微弱的说话声和嘈杂的电波声响了一分钟后,陡然变强了,杨健教授的话音立刻清晰起来。
“地下空间里处处透着古塞种文明的痕迹,女尸的葬法却完全跟塞种文明相悖,这是个疑点。”
艾凯拉木脖子一缩,对袁森和王慧道:“他在说女尸——”说罢,指了指那个大汉背上的包裹袋。
袁森心头一震,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杨健教授想通过这种离奇的方式给他们提供线索。种种迹象表明,杨健教授对地下空间的了解程度是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法弄清楚的,他知道许多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将他的形象衬托得越发神秘难测。
“女尸显然跟古塞种人没有血缘关系,这应该是两种不同文明的交叉……
“这里的壁画有个共同点,都是用石器刻出来的,跟阿尔泰山鹿纹石刻异曲同工,这种做法是塞种人的一种习惯。大唐时期,西域各部落都用上了金器,但塞种人仍然沿袭先人的石刻技术,这是对先人的尊敬。他们的石刻形象一般是动物,不过还会出现另一种形象,就是塞王。”
杨健教授又说了几句话,对讲机切换到杂音状态,噼噼啪啪响了一会儿后,又传来了他说话的声音。
接下来的话云山雾罩,他好像在吩咐别人做事,透过纷乱的杂音可以听到其他人答话的声音。
李克剑突然关掉对讲机,对其他几个队员说:“杨健教授走之前带走对讲机了没有?”
一个队员摇头道:“没有,他上了岸就交给我了。”
李队长点头道:“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他没有对讲机,跟咱们对话的时候也读不出频段,用现代科学都没办法解释的事儿让咱们给摊上了。”
艾凯拉木听李队长这么说,一下子得意起来,道:“队长,你这就土鳖了,自从我们下到地下空间后,无数次遇到这种事儿了。我们当初还以为是四手四脚石雕借尸还魂,现在又是女尸又是教授老头,都乱了。”
艾凯拉木这么一说,激起了其他队员的好奇心,他们追着往下打听。艾凯拉木得意扬扬地把他们几次收到诡异信号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听得队员们瞠目结舌。这种怪现象根本没办法解释。
如果说异象是地下空间某种看不见的幽灵借助对讲机警告他们,那么杨健教授的出现又怎么能说得通呢?按照时间推算,他已经离开火焰山,怎么还能把声音留在地下空间呢?
李克剑队长道:“我不认为对讲机收到无频段信号是地下空间的幽灵在试图跟我们沟通,那个女人说的话我听不懂,杨健教授说的话我却听得很清楚,他并非打算跟我们沟通,特别是最后说的几句话,他是在跟我说话,我在杂音里听到了自己回答他的话。”
他顿了顿,对他的兵说道:“你们也在场,发现问题了没有?”
经他提示后,其他队员恍然大悟,连声道:“对——对——我们怎么没听出来,这么一想就对上了,对讲机里在播放教授以前跟我们说过的话。”
袁森心里顿时一片澄明,道:“那就是说,这个空间由于某种原因而有一种特殊功能,能够记住以前的声音,然后自动搜索无线设备,将其播放出来了?教授谈到女尸的话应该是他在跟挖墓人谈论时说的,女声可能是几千年之前的声音?”
他这个猜测完全可以解释这一现象。王慧听完了他的猜测后道:“假定袁先生的设想成立,那么且丽人文明是怎么来的?杨健教授给了我们一些答案。且丽人其实是塞种人的一种,他们因为某种原因来到火焰山,并扎根于此,以袭击当地居民掠夺财物为生,直到遭遇大唐军队的报复,且丽文明才告终结。”
“对,我很赞同。”
“这只是猜测,对女尸进行年代鉴定和dna对比,如果吻合,那就是确凿的证据了。人皮图这条线索还没有明确的方向,即使去了罗布泊,也难以得到答案。还有一点,杨健教授急着携带铁箱去罗布泊,没有时间与别人沟通,这是表象,我觉得他其实不愿意与别人多谈,他不希望我们介入这件事情。”
这一点袁森早就料到了,跟教授短暂接触后,他有无数疑问。杨健是他多年的知己和老师,两人一向无话不谈,才几个月不见,他觉得杨健变得神秘、陌生了,跟几个月前的他判若两人。
王慧道:“所以说解开地下空间秘密的突破口不是罗布泊,而是塞种人文明。出了火焰山后,我立刻把疑点发给田博士,请他召集专家研究,争取快速破译且丽人语言。我们去阿尔泰山脚下的原始村落。康巴萨曾说他在自己的部落里见过壁画人物石刻,据我所知,古老的塞种人先后被月氏、乌孙、匈奴人驱逐,从河西走廊向南迁徙,最远到过南亚。康巴萨的部族被很多考古学家视为最纯正的塞种人后裔。塞种人的石刻人物形象只会是塞王,康巴萨的部族传下来的塞王画像与且丽壁画极其相似,这里面肯定有某种联系。”
王慧的一番推测很有道理,康巴萨平常在部队里木讷寡言,除了军事素养比较高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家对他的印象一般。听王慧这么一说,其他队员立刻对他刮目相看,有人过来拍他的肩膀,说挖掘这个惊天秘密的事儿就靠他了。挖出他所在的部落的秘密,解出地下空间之谜,就是大功一件。
康巴萨在那儿木愣愣地接受大家的追捧,王慧的推测让他有点儿乱了。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二章 哈木巴尔阿塔神墓
探险队爬出地下空间,大部队扛不住火焰山恶劣的环境,已经撤到了鄯善县城。田博士被急电召回了乌市。只有二十多人的小分队在山谷里扎营,等待探险队的消息。
队员们出了地下空间,就被安排上了绿篷军车,被送到鄯善县某酒店。李克剑队长在酒店里稍做休息后,便率领部分队员携带女尸返回乌市。袁森、王慧、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在酒店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用电话向田博士汇报了他们在地下空间的遭遇,并请示了下一步计划。田博士非常支持他们的计划。
于是,袁森等人跟当地的国安同志道了别,转车去乌市。到了乌市,他们也不停留,立刻坐飞机抵达阿勒泰。到达阿勒泰后,他们租了一辆越野车,驱车三个小时,终于抵达阿尔泰山下的布尔津县。
他们抵达布尔津县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康巴萨说他的家乡有个奇怪的习俗,外人只有晚上才能入村,否则就会被族内老人驱赶出去,被视为不受欢迎的人。
四人一商量,决定在县城逗留一番,等到天黑再驱车进村。
布尔津县是阿勒泰地区的旅游大县,也是喀纳斯湖的发源地,去周围许多景区都要经过这里。旅游事业推动了这座边境县城的发展,布尔津县城虽然不大,但是商业很繁荣,林林总总有七八条街,商业市场、夜市一应俱全。城区里有大量的欧式建筑,街道非常干净,他们四人走在街上,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漫步在某个欧洲古城。
康巴萨的部族几乎与世隔绝,他们自给自足,一年才上一次集市,只派出几个年轻人去集市上采购全村人要购买的东西。除此之外,他们完全不与其他部落接触。
康巴萨是他们部族里唯一一个离开村子的人。他的父亲在部族里很有威望。有一天,他受到外乡人的启发,觉得不能让部族与现代社会太过于脱节,便决定送康巴萨出去读书。
康巴萨从小学到中学,除了节假日,其他时间都待在布尔津县城的寄宿学校里。所以,对康巴萨来说,布尔津县城就是半个故乡。
康巴萨平常不善言辞,回到家乡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兴奋地走在街道上,朝迎面走过来的姑娘热情地挥舞着手臂,不时地咧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