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在心中憋了十多年,今日也该是说出来的时候了。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非不是我太贪心,我儿子也不会死,内子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十多年前,叶老爷带着叶夫人和八岁大的儿子来到宣城定居下来,用手里的闲钱盘下了一家酒楼。酒楼的生意一直平平淡淡,虽然收入不是很多,但一家人过得也算快乐。
某天,叶老爷的酒楼刚刚打开门,就见一个衣着褴褛,满身是伤的小娃娃趴在自己门口。叶老爷见他跟自家儿子的年纪相仿,于是就动了恻隐之心,叫了自家夫人请了大夫为孩子疗伤。等到孩子醒了之后,问什么都摇头说不知道,只是一直喊着‘月月’这个名字。
自家儿子也挺喜欢这个小娃娃,见此,叶老爷和叶夫人一商量也就把孩子留了下来。起初,孩子不肯留下来,一直哭喊着要找月月,后来习惯了也就没再闹过。
然而没过多久,酒楼里住进来一位客人,叶老爷看他眉目间透着贵气,知道对方身家不俗,就小心的伺候着。
那位客人住进来的第二天,因为赶上饭点儿,酒楼里人手不够,叶老爷的儿子就自告奋勇的要帮忙,提了一壶茶给楼上送去了。然而当自家儿子上去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下来,叶老爷就心里觉得不对劲了,以为是自家儿子毛手毛脚冲撞了客人,叶老爷忙把手里的活计交给活计,自己上楼去了。
但是在叶老爷上楼来到自家儿子需要送茶的那间房间门口时,只听到里面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声音。叶老爷心中一凛,立时推开门闯了进去。在他看清楚房内的情形时,叶老爷当即白了一张脸,拿着放在旁边架子上的花瓶冲了过去。
而床上那人正赤|裸着下|身捂着被剥光的叶公子的嘴做些禽兽不如的事,抬头见叶老爷举着花瓶朝自己砸来,那人冷笑一声,将叶公子翻了个身儿护在自己身前。
叶老爷不是习武之人,这一下难免失了准头,在花瓶朝叶公子飞去的时候,叶老爷后悔已然是来不及了。
花瓶落到叶公子头上之后,孩子也陷入了昏迷。那人抽出身体将昏迷不醒的叶公子扔到了床上。而后轻松的制住冲上来的叶老爷。
说到这里,叶老爷双眸含泪,一双手死死的握在一起。
“后来,那人亮出了身份,他就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七弟静王爷。我知道为我儿子报仇是没有指望了。”说罢,叶老爷将目光转向床上不停流泪的叶夫人,伸手替她擦了脸上的眼泪,继续说道:“我把孩子抱回去,我夫人知道后,要跟对方同归于尽。静王爷已经毁了我一个儿子,我不可能再让夫人去送死。所以我就把她拦下来了。”
“我儿子自那次之后就病了,酒楼每天所赚的钱根本不够他来看病。后来,静王爷将宣城的一些店铺转给了我,说是给我的补偿。面对那么多的店铺和银子,我,就动摇了……”
“后来静王爷又曾来过几次,但我儿子病怏怏的样子,他就没有下手。他曾经想要过猥亵子衿,不过看到子衿身上的伤疤,就把他扔出来了。为了儿子能够更快的恢复过来,我几乎请遍了宣城所有的大夫,我夫人的精神也有些异常。为了他们更好的修养,我花钱买下了这栋院子。”
“我儿子搬进来没多久就去了,因为我们老家有个习俗,男丁一律要安葬在祖坟,所以我就带着子衿和内子回了老家。没想到路上出了意外。这我跟常大夫说了,子衿的病根儿就是从那里落下的。”
听着叶老爷讲以前的事,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开口,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似乎压了一块儿巨石。
“子衿的命保住了,内子精神失常就一直把他当成我儿子,所以我也就顺势让子衿变成了我儿子。这件事除了一开始跟着我的刘管家和内子的贴身侍女谁也不曾知晓。后来这几年内子精神终于好了点儿,对子衿也不再亲近了,每日躲在庵堂里诵经礼佛。”
说着,叶老爷伸手抹了抹眼泪:“这一切都是怪我,这么多年我都不睡过安稳觉,每次想起来我儿子去的时候的模样我就愧疚。这些年我把子衿当成我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希望能弥补我自己的过错。红公子在跟我挑明子衿不是我亲生儿子的时候,我知道子衿已经不能算我叶某人的孩子了。虽然我不太喜欢红公子的做派,但是看红公子对子衿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内子精神不太好,对子衿动粗是她不对,希望红公子能够谅解。你想报仇,找我叶某人,我只求你放过内子。”
红奚越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如今听完全部的真相,一时间而有些傻眼了。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盯着叶老爷和叶夫人一时间有些无措。而常阳子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愣愣的看了看几人,抱着小童往后退了几步,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见没人说话,叶老爷带着眼泪笑了出来:“子衿身体有所好转,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去赎清我自己的罪过了。子衿啊。”叶老爷转身看向叶谷青:“从今天开始,叶家就交给你了。静王爷当年交给我的那些赃物,我都在书房放着呢,等你身体好了就拿出来散出去,我不能再让你的手上沾上静王爷给的脏钱。”
“父亲,那你呢?”叶谷青愣愣的问道。
“我啊,我就带着你母亲找间寺院赎罪,顺便帮你祈福。”
说完,叶老爷夫人带着床上依旧流泪的叶夫人一步一步走出了庵堂。
☆、送别
第二天天还没亮,叶老爷就带着叶夫人离开了宣城。叶谷青一夜没睡,所以小丫鬟跑进来告诉他夫人和老爷坐马车离开的时候,叶谷青闭上了眼睛。看出自家少爷心情不好的小丫鬟不敢再说什么,暗暗吐了吐舌头转身出去了,同时还贴心的帮叶谷青关上了房门。
在小丫鬟离开房间的后一秒,叶谷青突然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着窗外微亮的天空,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掌。
事情的真相揭露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叶谷青心中暗问,叶老爷当年真的是贪财才看中静王爷给他的东西么?显然不全是。若他真的是个贪心的人,今日的叶府不会如此,他更不会年复一年的坚持做善事。叶夫人虽说痛失爱子,但若是细细比较起来,她远没有叶老爷承受的压力大。
若是当年叶老爷一直跟静王爷死磕到底,那今日的叶府早就不存在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所有的委屈只能嚼吧嚼吧含泪咽下去。叶老爷选择了低头,所以他保全了叶夫人,保全了叶家上下,还间接的保全了他叶谷青……
当昨日听到管家说叶夫人病了的时候,叶谷青确实被惊了一跳。因为他不久前刚刚见过叶夫人,她整个人虽然疲惫,眼神很清明,根本是不想有事的样子。叶夫人的精神突然崩溃必然是有什么诱因,叶谷青开始想不出有什么诱因能使叶夫人一夕之间变成一个疯子。
但当他带着红奚越和常阳子去到庵堂,原本情绪平静的叶夫人却突然疯狂了起来后,便开始对两人起疑了。毕竟常阳子是医术高手,弄点让人情绪暴躁的药容易得很。
果然,在红奚越折断叶夫人的手臂,将自己带离叶夫人身边的身后,他在红奚越身上隐隐嗅到了一股药香。虽然不甚明显,但也已经足够说明了红奚越身上可能带着让人精神狂躁的药物。
回想自己带着刘管家去找常阳子,红奚越衣衫不整的画面。还有两人在听到叶夫人精神崩溃时的那种淡定,似乎是早有预料只等刘管家来请他们一般。想完整个的经过,叶谷青觉得似乎有一根线能将所有的是串联起来,组成一个最有可能的经过。
叶谷青很清楚红奚越和常阳子这么做,是要真正的确定自己是否就是他们要找的唐卿离,他心中也没有任何责怪两人的情绪,只是觉得叶老爷和叶夫人就这么离开,有些太遗憾了。
蓦地,叶谷青站着的窗口处突然出现一个人,叶谷青被吓的一颤,在看清楚对方是红奚越后,抿了抿嘴唇冲对方点了点头。
“对不起。”红奚越满含其歉意的说道,抬头看了看叶谷青面无表情的模样,红奚越再次低头说道:“叶夫人的病是我弄出来的,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你无须道歉。”叶谷青看着红奚越淡淡地说道。
“但是我看你好像很生气,你真的不怪我么?”许是真的以为对方在生气,红奚越望着叶谷青的眼神都夹带着小心翼翼。
“当年的事是事实,早晚有一天会曝露在我面前,只不过会晚一些而已。既然是事实,我又何必怪你?我只是在遗憾他们就这么走了。”说完,叶谷青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不想他们走?”红奚越摁着窗台翻身进了房间。
“恩,父亲把叶家这么大一份家业交给我,我总觉得受之有愧。”
叶谷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红奚越说了实话,对方在听完之后,扬唇笑了笑,随即一把揽住叶谷青的腰身,不等他反应过来就飞身跳过了窗户,踩着院中刚刚发出嫩芽的花树踏上了屋顶。
叶谷青被红奚越的动作吓得一惊,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揽着他的腰身在屋顶上疾驰。红奚越足尖轻点房檐并没有发出太响的声音,怀中抱着叶谷青还能分神跟他微笑,可见武功之高。
初春的夜还是有些凉的,冰凉的寒风迎面吹来,吹得叶谷青的脸有些僵硬,但两人想贴的地方却异常的火热,彼此呼吸的气息打在对方脸上在两人的心中有些奇妙的感觉。虽然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叶谷青觉得这种感觉并不坏。
看着红奚越带着自己飞行的方向,叶谷青知道他是带自己去追已经离开的叶夫人和叶老爷。此时的叶谷青有些尴尬,因为很少跟人亲近的自己,不知道待会儿看到两位老人之后,该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红奚越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揽入怀中的叶谷青,对他笑了笑一个箭冲超过了马车,在距离马车五六米的时候落了下来。
突然从天上降下来两个人,饶是叶老爷心理素质再好也被吓了一跳。只见他忙拉进马缰,口中吁了一声让马匹停了下来。
红奚越放开叶谷青看着他朝叶老爷走去,负手转头望向别处。这一刻他很不想承认看着他的阿离一步步离开自己,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时叶老爷也已经看清楚了来人,将马鞭搭在车辕上跳下车迎了上来。
“子衿,天这么冷,你怎么来了?”叶老爷伸手摸了摸叶谷青身上穿的衣服皱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