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远和垂着双眸,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由着宋道士号了他右手的脉又号左手的脉。好容易结束了,宋道士却捋着胡子不说话,他不由有些紧张地瞟了明菲一眼,又看宋道士,有心开口相询,又生怕出了意外。
明菲的心悬在空中,可看到龚远和的紧张样,还是决定避开:“老道长可要开方子?我去替您研磨?”
宋道士佯作生气:“你是信不过老道士的医术,特意寻个生龙活虎的人来试探我的吗?调皮捣蛋的丫头!下次再这样,我不理你了,任你拿好多好吃的来也不行!”
明菲顿时明白被这老头子给调戏了,由不得丢了个白眼给他:“清虚道长不是说我拿来的东西老道长吃太多了,积食不消化吗?我已经决定下次来不带吃食了。”
宋道士生气地道:“谁说的?清虚说的?他那是嫉妒!抢不过我就嫉妒!你敢听他的就不要来见我!还有你那什么表妹,我也不医了!”
龚远和看着这二人吵闹不休,淡淡微笑,只默默将他们的茶杯续满。
薛亦青照例在前殿虔诚地烧完了香,由娥妈妈扶着起了身,抬眼看着庄严肃穆的三清塑像,低声道:“妈妈,你说我这病能不能好起来?”
娥妈妈笃定地道:“一定能!这守真子可是比御医还厉害的高人。您这段日子服用他开的药方,不是精神了许多么?”
薛亦青微微一笑:“是呀,的确不错。往年九月底就要烧上地龙,还觉着冷得紧,今年已是十月初,昨日搬去了暖犀阁,竟然还觉着热呢。要是从此好了起来,不叫家里人挂心,那就好了。其实我最担忧我若是嫁过去身体不好,岂不是害了人?”
娥妈妈看着她瘦得尖尖的下巴,一阵心疼:“您多虑了,哪能呢?您这么讨人喜欢,怎会害了人?”
薛亦青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二人走出大殿,薛亦青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脸上的神情顿时飞扬起来:“这样的好天气,真是不错。”
无涯笑道:“正是呢,薛小姐挑的好日子,想必三清祖师爷的心情也会好许多,您的祝祷他们一准全允了!”
薛亦青听得好笑,回头看无涯笑得无比谄媚的样子,想到明菲说天庆观常常为贫苦百姓义诊施药,索性笑道:“娥妈妈,捐一百两香油钱。”
无涯笑得如同一朵喇叭花。
“青妹妹,你们已经来了啊?死无涯,又在哄人掏银子。”扮作翩翩公子的萧慈带着一个小厮慢慢走过来。
“萧姐姐,你这样子真好看。”薛亦青第一次看到有人女扮男装,看得眼睛都直了,见萧慈举手投足间丝毫不不见寻常女儿的忸怩之态,可见是常常这样打扮的,心里眼里满满都是羡慕。
萧慈潇洒地朝她抱了抱拳,哈哈一笑:“你表嫂在后面?我给她带了图纸来。”
薛亦青快步跟上,兴奋地道:“是,我表哥也一同来了。他们正陪道长说话。”
走进后院,只见清虚独自一人坐在一片残菊中,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神却是落在一朵半数已经干枯的白菊上,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也不和他打招呼,拉着薛亦青的手朝宋道士的屋子走去,廊下的小道童朝二人行礼问候,清虚听到声响方回过头来。
两道目光相碰,又快速分开。清虚起身笑道:“许久不见你。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是又要出远门吗?”
萧慈挑挑眉:“是。”
清虚踌躇片刻,道:“是要去哪里?已经入冬了,天气会越来越糟糕。”
萧慈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我爹要我回去过年。我家里就是我一个,再糟糕也要去。”
薛亦青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唇边漾起一个调皮的笑容,偷偷捏了捏萧慈的手指,招呼娥妈妈:“我们先进去。”
萧慈被她一捏,原本平静自然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浮起一丝红晕,撇了撇脸,准备迅速结束这次对话:“我要进去了,龚大奶奶还等着我给她看图纸呢。”
清虚点点头,把目光收了回去。
萧慈有些失望,重重甩了甩头,大步进了屋。
清虚立在外间,听她自信沉稳地回答龚远和的话:“你放心,这图纸画得什么样,做出来就是什么样。只会比这个更好看……当然,独一无二,不会再给别人做同样的,价格肯定要高点,不过难得大家兴趣相投,我只按普通价算,够付工匠的钱就行。嗯,行,年前一定做好。”
他侧过脸,透过半开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明菲与龚远和凑在一起,指着那图纸低声说话。男人眉眼飞扬,女人浅笑吟吟,二人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只偶尔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看出许多默契。
他捏了捏掌心那枚小小的耳钉,抬头望了望天,长出一口气,微微一笑,转身走到一棵冬青树旁,折下一枝树枝,走到那棵已经枯黄了的白菊旁蹲下,拿了树枝细细的挖菊花旁边的泥土。
他挖得很慢,很细致,仿佛匠人在雕刻一般。廊下的小道童看见,好奇地问:“道长,您挖什么?”
清虚头也不抬,低声道:“我挖一个虫来做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