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冬至迟疑地看着他。
青树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古代的那些志怪故事,有可能并不是瞎编的。山神、山鬼,或者其他什么称呼,名字不同,但境况却十分相似,都是生活在山林深处,远离人烟的族群。你不觉得那样的故事很有可能讲述的就是我们这一族么?”
凌冬至沉吟不语。
“与动物交流,与植物交流,或许先古时代真的有这样的人。比如说神农氏,你不觉得仅仅凭着一条舌头就能尝出千百种草药的不同功效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吗?”
凌冬至瞳孔微微一缩,“你是说……”
“是的,我一直在想,或者他也是一个身怀特殊能力的人,可以和植物沟通。科学家不是也说植物能散发出脑电波一类的东西么?”
凌冬至觉得青树的话太过异想天开。然而细想想,他们能听懂动物的语言,这种神秘的能力何尝不是异想天开呢?
青树微微蹙起眉头,深邃的眼里流露出沉思的神色,“这种能力也许在当初并不稀奇,但是随着生活范围的不断扩大,具有神秘能力的部族在不断的与外族的通婚中,这种神秘的血缘被稀释,于是这种能力也一代代减弱,最终消失了。”青树摊开手,做了一个十分遗憾的手势,“就这样,当初的纪实故事慢慢演化成了志怪传奇。”
“我们一族的能力之所以会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是因为我们避世,始终居住在深山老林里,并且……很少与外族通婚?”凌冬至迟疑地看着他,“这样一来,种族不是会退化么?”
“是这样,”青树的眼里微微流露出一抹沉痛的意味,“我现在回想起小时候的情形,村子里的人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多了。哪怕没有天灾人祸的打击,大概也挺不了很久。或者再过几十、几百年就会彻底灭绝。”
凌冬至的眼神显得有些迷茫,“一切早已在冥冥中注定了么……”
青树耸耸肩。
凌冬至有些难过地靠着他的肩头,“青树,这世上……只剩下我们了吗?”
“我不知道。”青树的眼神也有些茫然起来,“我和青豆一直在找,从来没有放弃过。可是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迷惘,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两个人、三个人、五个人还是十个人,其实又有多大的区别呢?物竞天择,小鱼,我们斗不过天啊。”
凌冬至沉默了很久,缓缓说道:“哥,人该找咱们还是得找,找到了之后互相帮忙,家里有孩子的,咱们有基金,争取让孩子们都受良好的教育,长大成人之后有好的生活。”
青树眨眨眼,眼底泛起一抹薄薄的水光。
“不是说尽人事而后听天命么。”凌冬至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自顾自地给两个人打气,“咱们还没有尽到最大的努力,就没有资格说认命。”
94、出口恶气 ...
晚饭的地点选了一家新开张的烤肉馆,这里距离青树他们招待所只有一条街,吃完饭正好散散步就回去了。
两个人落座之后,青树问他,“不喊庄洲过来吗,”
凌冬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爷不爽,今天不想看见他。”
青树摇摇头笑了,他从凌冬至的一些小习惯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是在一个很受宠爱的环境之中长大成人的。这个发现让他既欣慰又心酸。他觉得他的小鱼就应该这样被人宠着无忧无虑的长大,然而这宠爱并不是来自他的亲人,又让他觉得异常难过。
青树的嗓音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起来,好像他面前的人还是一个需要他哄着才会高兴起来的小孩子,“怎么了,他惹你了?”
凌冬至摇摇头。他不太擅长跟人诉苦,再者一个大男人,被一个来撬墙角的女人膈应着了的话,他也有点儿说不出口。从理智上讲,凌冬至很清楚那个名叫艾米丽的女人是在庄老爷子的授意之下主动缠上庄洲的,庄洲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而且很主动就来跟他坦白了,一点儿也没想着要瞒着他。从这一点来说,今天应该给他表扬的。但是一想到有个从没见过面的老头子正躲在暗处煞费苦心的跟他对着干,而且他还不能怂恿庄洲打回去,他就觉得满心不爽。
不就是倚老卖老么?
老了有什么了不起?老了就能不讲理,就能随便摆布别人的私事,就能肆无忌惮的惹人烦啦?凌冬至磨着后槽牙多点了一份五花肉,决定把自己对这老头儿的愤怒统统化为食欲,一口一口吃下去!
青树大致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小鱼都是大人了,不想说的话他当然不便追问。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把话题引开,长期的职业习惯养出来的那根警觉神经就被一道暗中窥伺的视线触动,青树反应极敏锐,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人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正好跟他碰了个正着。
是个年轻的男人,相貌倒还过得去,就是眉梢眼角带着一股张狂的味道,好像谁见了他都要让路走似的。
青树微微蹙了蹙眉,轻声问凌冬至,“你背后,角落里那一桌,有个男人一直看这边,是你认识的人吗?”
凌冬至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爆了一句粗话。
与他们隔着一张桌子的角落里是一张可供十余人就餐的大桌,一桌子红男绿女正围着烤架吃吃喝喝。看起来像是一个私人性质的聚会,会选中这样不起眼的餐厅,应该是不想引人注意的缘故。不过主座上那个嚣张的家伙大概从来不知道低调是什么东西吧?
凌冬至想不出涂盛北怎么会选这么个地方吃饭,这种普通的餐厅跟他的一身土豪气质简直太不搭了。他忿忿收回视线,“老子的运气怎么差成这个样子?他奶奶滴,一个两个看见的都是这种糟心的货?!”
青树疑惑,“认识?”
凌冬至把自己跟涂家兄弟之间的渊源挑挑拣拣讲了一遍,又说起他那个同样糟心的弟弟,“那小孩儿只是被惯坏了,有点儿脑残,他这个哥哥却是个十足的恶霸,仗着自己有钱有势,觉得自己就是天王老子了。娘滴,真想找个机会套上麻袋死命揍他丫的一顿。”
青树的目光微微闪了闪,无意识地向后瞟了一眼。坐在他们和涂盛北之间的那一桌是几位年轻的女白领,其中一个大概是要结婚了,正在给几个小姐妹炫耀自己新买的钻戒,漂亮的粉色钻石,大小堪比一粒黄豆,在灯光下显得光彩夺目。
在她们身后,一道人影站了起来。青树抬头便看见了正朝着他们这一桌走过来的涂盛北。离近了细看,这人相貌还算英俊,就是脸上的神气实在惹人厌。青树皱了皱眉头,视线收回来,落在了正在开酒瓶的凌冬至身上,“你别知法犯法,等下不是还要开车?”
凌冬至心情不好,憋闷的感觉当然需要用酒精来排解,“等下可以打车回家,没事。”
青树还没来得及说话,眼角的余光就瞥见那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已经走到了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看来这人确实是奔着他们这一桌过来的。凌冬至也看见了过来的人,但他并没有什么表示。这人不但不是他的朋友,甚至连熟人也算不上,顶多就是个认识的人,而且还是那种巴不得一辈子看不见的人。他有什么必要分给他注意力呢。
涂盛北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停在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笑吟吟地看着凌冬至,“凌老师,好久不见。”
凌冬至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原来是涂少,你怎么屈尊来这种小老百姓出入的地方吃饭呢?真是太奇怪了。”
涂盛北已经带了几分酒意,看着凌冬至的脸笑得越发开心,“最近耳朵边痒痒,总听人说起凌老师,没想到今天就看见了真人,咱们可真是有缘分呐。”
青树皱眉。
凌冬至用一种批评学生的口吻说:“别瞎用词,涂少,缘分这词可不是这么用的。你的语文课不会是在非洲念的吧?”
涂盛北又笑,“你是老师,要不找个机会你单独教教我?”
凌冬至诧异地看看他,这人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子轻佻的味道,跟前几次见面时的样子有点儿不一样。凌冬至猜不出他又在耍什么花样,“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没事的话,我就不留你了,你看我们点的肉都上桌了。”
涂盛北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后知后觉的发现旁边还有一位客人,他扭过头看了看青树的脸,呆了一下,扭回去看凌冬至,然后又扭回去看青树,再然后……他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
凌冬至,“……”
青树也有些啼笑皆非,“这货喝了多少?”
“谁知道啊,”凌冬至无奈地冲着他们那桌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把人带走。一男一女赶紧过来扶人。谁知涂盛北还倔上了,把人往两边一推,凑过来把自己的胳膊搭在了凌冬至的肩膀上,“凌老师,有句话我憋了很久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