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见章回,只听见孟小帅在哪个帐篷里“呜呜”地哭。
我朝过去那个“湖”边望去,碧碧的越野车已经开过来了,擦得干干净净。孟小帅的悍马也开过来了。我发现只剩下了一辆摩托车,躺在地上那辆不见了。
我问浆汁儿:“章回走了?”
浆汁儿说:“他走了。他给你留下了一句话,还有那支射钉枪。”
我低声问:“什么话?”
浆汁儿说:“他说来世他还做你的兄弟。”
我的心里一酸。
我走到了艾尼江跟前,艾尼江说:“我们已经给你的车加满了汽油,又在车上放了几桶,应该够的。我们把食物和水也给你装好了。”
我抓住了他的手,说:“谢谢。”
艾尼江说:“你有什么话要带出去吗?”
我说:“没有。我只想叮嘱一句——你们离开罗布泊之后,无论浆汁儿和孟小帅说什么,你们都不要把她们当成疯子。”
艾尼江说:“我明白。那我们走了,你保重。”
我说:“大家都保重。”
小5走过来了,流着泪说:“我要跟你拍张照片。”
我说:“好的。”
小5抱着我,用手机拍下了两颗脑袋。
碧碧走过来,跟我握了握手,说:“我会买你的书的。”
我说:“嗯,多了个读者,谢谢。”
孟小帅也从帐篷里走出来了,她戴上了一副很大的墨镜,但是我依然能看到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她使劲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周老大,你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不然,我下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我说:“会的!”
其他人开始拆帐篷了。
我来到浆汁儿跟前,看了看她,说:“本来,我想把那个天物送给你做信物的,很遗憾,它不见了。等我带着季风走出来那天,我给你买一个大钻戒,俗就俗点吧,婚姻本身就是一件俗事儿。”
她竟然没有哭,她使劲点了点头,说:“嗯,花掉你好多好多钱!”
我说:“你上车吧。”
她好像突然从美梦中惊醒了,一下就抓住了我。她的指甲抠在我的手上,很疼。
我凑到她的耳边,说:“不要耍小孩脾气,大家都等着呢。”
她愣愣地看了我好久,突然松开了我,然后撒腿就朝孟小帅的悍马跑过去了。
大家都上了车。
我死死盯住了那辆悍马的车窗。
大家纷纷从车窗里朝我摆手,然后一辆辆地离开。小5甚至从车窗里探出了身子,朝我大声叫喊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唯独没看见浆汁儿的手。
悍马是第三辆。
车窗黑糊糊的,我甚至都没看见她的脸……
车队远去了,远去了。
我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终于,荒漠上只剩下了车辆卷起的沙尘,看不到车影了。
高高的沙尘越来越淡,终于不见了,只有沙的黄,天的蓝,我整个生命的空。
罗布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看了看我的那辆路虎卫士,它干净多了,肯定是我睡早觉的时候,浆汁儿帮我擦了。
走过去打开车门看了看,果然,艾尼江给我留下了足够的汽油、食物和水。
我把帐篷拆了,装在了车上,把睡袋和吉他也装在了车上。
这个车就是我的家了,一个移动的家。
我把车发动着,四下看了看,去哪个方向找季风呢?
天地之间是圆的,没有指针。
我一踩油门,车就朝前走了。
我相信,只要我的车在轰鸣,只要我的心在跳,类人肯定会听见。他们会找到我。
就算他们回避我,不露头,我还相信,不管罗布泊有多大,只要我不停地朝前走,肯定会遇到她,就像那篇文章写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我一直在沙漠上行驶,漫无目的。
很快,我就离开了那片沙漠,进入了盐壳地带。
一望无际的盐壳地,高低起伏,就像一片汪洋大海,突然死去了,浪涛瞬间就凝固了,变成了大海的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