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境成的洞府不在啸平龙宫附近。
儿子大了,不甘托庇于父亲的羽翼下,打算自立门户,再正常不过。
陆照旋一路似闲庭信步,准时赴宴。
按理说,去赴宴总得有名有姓、有身份、有请帖。
然而敖境成这里与别处不同,他特意声明,只要愿意,谁都能在他这府上讨一杯酒水。愿意表露身份的,那就说出名号,若有不愿意的,他也不强求。
故而,陆照旋一没说来历,二不通名姓,照样被奉为上宾。她这化丹期的浑厚修为本就是最好的担保。
甚至于座上宾主见了她修为气度以为非俗,一个个搭话结识。
敖境成的赏花宴,既然赏的是美人,自然有男有女,因而座上也是男女参半,陆照旋来此,丝毫不显突兀,反而让这席间更显生辉。
她修为高深莫测,气度又非常人可及,如岳峙渊渟,没人敢同她开什么“席下美人,席间亦有美人”的玩笑,反而个个恭敬。
就连此间主人敖境成也亲自向她招呼,陆照旋一点也不心虚,颔首示意,气度之华,几乎成为整个席间最出风头的人。
开宴吉时一到,敖境成一拍手,那两侧便涌出些鱼姬蚌生来,一个个容清貌美,且歌且舞,一时间席间气氛欢悦起来。
陆照旋前世见过的阵仗实多,别说仅限皮囊的魅惑,那等针对元神、构筑幻境惑人心智的靡靡之景也挨个见识过,甚至于她自家也有三五门这样的手段,此时漫不经心打量一番,俱是小场面。
她不在意席间歌舞,又懒懒地不爱说话,席间宾客渐渐不再注意她,把目光落在那些美人身上了。
陆照旋却在观察他们。
她冷眼旁观,席间人且不提,只看敖境成姿态,谈笑风生,眉目清朗,并无那等猥琐之态,与人闲谈,竟真有几分倾吐风流之态,说一句风流而不下流实不为过,也难怪他多年来声名远扬,却没成天下皆知的烂货。
也无怪乎瀚宫父女退婚难了,无论如何,在修士看来,敖信瑜这样先天不足、难破明光的去配这天资出众、气度不凡的敖境成,显然是后者吃了亏,那么后者在其他方面找补些也很正常。
敖境成没有嫌弃敖信瑜已是不忘本,敖信瑜父女再嫌弃前者,似乎有点得寸进尺。
倘若两家异地而处,旁观者也会反过来觉得敖境成不知好歹。
不过,这世上最不重要的就是旁人怎么看。
敖境成这姿态,反而让陆照旋确定此人以风流之名掩盖其图谋,目光一转,将这席间重新又打量了一遍。
坐在敖境成下首的,是参合派弟子吕阳夏,陆照旋因其师出三上宗、与魏家是同门而多看了其一眼,此人十分敏锐,立刻便察觉了,与她对视,陆照旋也不慌张,只是微微颔首。
“敖兄,你可知那位雪青罗裙的女修是哪位道友?”陆照旋随意移开目光,吕阳夏却注意到她,朝敖境成问道。
“怎么?吕兄也觉得这位修为颇深厚,似乎来历不凡吗?”敖境成一直在留意陆照旋,此时吕阳夏问起,不由笑道,“这位不愿通名姓,小弟还真不知道。”
“灵光微不露,清蕴自沉凝,这是一等一的气度、一等一的底蕴,只怕非三上宗不能出。”吕阳夏瞥了陆照旋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不知到底是洞冥派,还是太清派的高徒了。”
他是参合派弟子,认全同门自然不可能,但似陆照旋这般气度、修为、容貌俱是殊世的修士若是同门,他绝不可能不认得!
他在那感慨,敖境成却在他说出“洞冥派”三个字时,微微一滞,重又望了陆照旋一眼,敛去眼底忌惮之色。
陆照旋把席间人望了一圈,大约有了印象,便伸手拿起席上杯盏,唤侍童来斟满,她也不喝,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摇晃。
杯凝红琥珀,袖拂碧琅玕,座上湘灵舞,频将锦瑟弹,尽非人间气象。
宴至酣时,有一鱼姬星眸月貌,光彩照人,于群美中更有十分姝色,引去席间目光。
敖境成忽地一笑,指着那鱼姬谑道,“此中意态,仙圣难及,吾与子孰为龙乎?孰为鱼乎?”
那鱼姬微微一笑,显然与敖境成十分熟稔,正要开口,席间却有人忽地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与这靡靡欢悦的气氛格格不入,就好似冷水浇进油锅,引得众人立刻往那出生者望去。
那满面冷色的,正是陆照旋!
她在这满座惊容里,把玩着手里的杯盏,懒洋洋地问道,“道友既有此言,那敢问是鱼姬胜乎?龙女胜乎?”
敖境成莫名其妙。
陆照旋这么一开口,他便知道此人来者不善,专为找茬而来,然而她问的这问题又是个什么意思?
敖境成摸不着头脑,心下警惕,面上却笑,“鱼姬龙女,各有风姿。”
“原来太子是要享齐人之福。”陆照旋冷笑,“你若只是风流,我不来管你。可你这齐人之福竟要享到我家妹子头上,我却容不得你!”
敖境成更是彻底茫然,“敢问令妹是?”
陆照旋字字如刀,“瀚宫龙王之女,你自幼指婚的未婚妻,北海敖信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