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阿根说,我这边有事回不去,让他跟那个女孩子说,要么我帮她再找个老实男人好好过,要么滚蛋,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懒得见到这种贱人。
阿根在电话那头叹息,我想起来,阿根对那个小妹好像有点意思。
我回家之后,开始仔细研读《镇压山峦十二法门》,然后在半个小时之后找到了外婆给我下的金蚕蛊的这种东西的记载。
这是在农历五月五日端午三天之内,抓到的毒蛇、鳝鱼、蜈蚣、青蛙、蝎、蚯蚓、大绿毛虫、螳螂、蟑螂、四脚蛇、蜘蛛、黑头铁蚁装在一个褐石土制的大陶缸里密封,让它们自相残杀,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每日睡前祷告一次,起床祷告一次,这样过那么一年,最后只剩下一只。这一只形状颜色都改变了,便叫做金蚕蛊。
而这才是第一步,我吞下的这只是经过外婆炼制了几十年,使用来做本命蛊的。
这种被隔绝于世几十年,常年生活在幽冥之众的金蚕蛊,性情十分暴躁,每逢气阴就暴躁不已,除了生于七月十五,受过鬼门开、阴气涤的人才能够适合,不会立刻暴体而亡。当然,这也只是第一步,要彻底镇压本命金蚕蛊的凶性,必须要服用一种草。
这种草叫作龙蕨草,而且是被矮骡子编戴过的龙蕨草。
蛊毒凶恶,但是天生怕矮骡子。
第三章 山魈野怪,湘黔矮骡子
矮骡子在很多地方的方言里面都被认为是骂人的话,比如宝岛台湾,就是小混混的意思,但是在我们家里,或者湘黔一带,它只会用来表达一种意思:山魈野怪。
各地关于山魈野怪的传言都很多,千奇百怪,我就不一一赘叙。
我所说的这种矮骡子,就是我老家大山里传言的一种山魈。它们矮小不过几十公分,总是戴着红色草帽,外皮是绿色或者紫色,也有人说是红色,毛茸茸,总是三五成群的出没,喜欢逗人玩。比如会把农民带到地里面去吃的午饭变成石头,或者往得罪过它们的山民锅灶里面拉屎,又比如,有些山村里的人半夜去地里面吃泥巴,返回家中睡觉觉得很饱——这便是受了矮骡子的迷惑。
它们戴的红色草帽,就是用龙蕨草编的,这种草,据说来自于几千万年前的恐龙时代。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我读高中的时候住学校寝室,每个同学都有一肚子这种故事。
说不上真,也说不上假,不过来自青山界西边乡村子的同学说得最多。
我研究了那本破书一整天,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告诉我父母,我准备去青山界走一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实话,我对于初一晚上发作的那种疼痛,心有余悸。那疼痛简直超出了人类能够承受的范围,在某一段时间里,我甚至想到去死。
母亲看着神龛上外婆的遗像不说话,又是叹气又是掉眼泪。父亲则说我小叔就在青山界林场,我要去找矮骡子,就去找我小叔,他在林场守林屋,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当天晚上父亲就给小叔挂了电话,第二天早上我就出发。
小叔是县林业局的正式职工,常年在偏远的林场里面做守林护林、森林防火工作。青山界则是县城往西的一处地界,高山绝岭、鸟兽难飞,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县林业局在那里有个站点,而我小叔执勤的在最深处的守林屋里。
我早上出发,到县城转车到乡里,然后再转车到林场,在顺着山道一路走到守林屋,一番折腾,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那个时候是夏天,天还大亮,深山老林子里面已经没有手机信号了,不过好在有早年铺设的电话线,所以小叔得到了通知,早早地站在坡口等我。
我把带的一些礼物给他,酒和烟,他乐滋滋地收下。
他们的守林屋是一栋刷了石灰的印子房(就是砖瓦房),和我一路行来看到的木头房子有很大区别,不大就两间,一间厨房一间卧室。厨房里面已经煮了一锅肉,远远地飘着香味。里面还有一个人,三十多岁的瘦小汉子,嘿嘿地冲我笑,露出一口烟熏火燎的黄牙。
小叔给我介绍,说是他的同事,叫李德财,让我叫李叔。李德财连忙推辞,说叫哥好啦,他说他以前在小叔家见过我,几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哦,一晃又过了八九年了,那个时候他还是婆姨都没讨的后生崽,现在儿女都拖着鼻涕到处跑了。
李德财脸黑,皮肤很糙,左脸上有一道疤,样子凶,人倒是还和善。
我们坐下来吃饭,锅子里面煮的是兔子肉,足足放了两个,都是前几天打的。守老林子的这份活计枯燥得很,小叔他们就会经常用气枪去打些野物,偷偷的,也没人管。菜都是旁边菜地里摘的,也新鲜。我开了买来的酒,跟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小叔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仗着酒意在骂我外婆:“她就是个老乞婆,一天到晚搞虫子、搞迷信,现在要死了,还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