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瞎子叹了一口气,一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感慨,然后胡子一抖,摆摆手,谦虚地说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做不得数,再说了,我这流年断月、梅花断命、寻龙点穴以及摸骨寻脉断生机的手段,都是些文戏,跟你们这些武夫子可比不得。
杂毛小道满口奉承,说哪里哪里,你老这才是老成谋国之术,乃万人敌的法子,现在刘师可不是也已经入了大内,谋算国运了么?对了,我听郭一指说你已经已经跟随刘师一起入了阁,大内行走,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难道……
杂毛小道语音拖长,想要问他是否奉了上头的旨意,前来查探消息,而那个洛瞎子却摆手说非也非也,你可都想错了,其实呢,也就是我这人早些年犯了些因果,结果近年来修为一直没有寸进,于是便立下大宏誓,一定要行那济癫和尚之法,游走红尘,为万人趋利避害,解脱苦困,于是便浪荡天涯,走哪算哪,结果不知不觉便来到这洞庭湖边,暗有所感,掐指一算,却道是有老友在此,方才过来一见而已。
听这洛瞎子此言,当真是位红尘奇人,我们都拱手敬叹,不断称赞。
谈话间,便听到楼梯有声音传来,抬头一看,却是五个身穿黑色常服的道人,这五人里面有一个胳膊上面缠着绷带,吊在胸口,而另外一个的脑袋也包得严实,瞧着伤口在左耳,应该是给人削掉了,这两人垂头丧气,而领着头儿的三个中年道人却是气咻咻,走得楼来之后,却是直接奔向中间空着的桌子前坐下。
瞧着他们胸口处隐约有一块黑色牌子,我便知道这五人乃崂山派的修行道人。
这算是正主,另一方龙虎山也跟随在后面走了上来,为首者除了老道殷鼎将之外,还有一个与他修为差不多的矮个儿道士,另外便还有四人,皆作寻常打扮,显然大家将这场子包下,也是有不想将事情闹大的想法。
不过让我心中一跳的事情发生来,跟随着这六个龙虎山天师道的道人一同出现的,居然还有罗金龙这个小子。
瞧见他,我和杂毛小道不由得对视一眼,这还真的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在三亚根本还没有分别多久,这个小子又跑到这儿来插一腿了,实在是让人欢喜。那罗金龙一上楼来,却也没有张扬,而是左右瞧看了一番,然后直接朝着慈元阁的少东家那儿走去,显然两人是认识的。
双方到齐,便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崂山这边将两个斗殴的当事人直接从医院里拉了过来,不过别看龙虎山这儿一个受伤的人都没有,但是那伤者其实还在医院里面急救呢,根本就没办法过来参加。这场闹剧都是小辈人弄出来的,殷鼎将和他旁边那个矮胖老者罗鼎全这两个鼎字辈的师叔们却没有参与,同样,崂山派领头的那个老者此番前来,也只是为门下弟子出头,与他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即是江湖人,虽然修的是那清静无为的道,但这是人就有一口气,特别是身上有些本事的,故而双方一来便是言语交锋,枪来剑往的也十分凌厉。
不过我们来看讲数,又不是看那国际大专辩论赛,这机锋打得天花乱坠,是对是错,你死我活,可是跟我们有毛关系,于是我们倒也没有怎么上心,不知不觉间,将人服务员刚刚上来的点心,又给吃得七七八八,四散零落。
然而别看我嘴巴、手上都没有挺得住,然而在这期间的每一分一秒,都在无时不刻地观察着四周的来人。
场中除了当事者双方,差不多围了三十来人,倘若说个个本事了得,这自然是吹牛皮,但至少有一半左右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除了崂山、龙虎山之外,慈元阁有三人,其余不报名号的闲散人士也三五成群,各成一系,不过并没有让我们眼前一亮,或者能够感到威胁的大拿,便是殷鼎将、罗鼎全这样属于茅山二代弟子翘楚的鼎字辈高手,在我们眼里,也不值一哂。
时间匆匆如流水,不知不觉间,我们的眼界竟然已经到达了这个地步,回头想一想,难免有些自得。
杂毛小道并不在意场中的争斗,而是在与那洛瞎子低声交谈着这些年的经历,不过在这个地方,他也不会提太多,匆匆说起,不深不浅,倒也不会暴露我们的身份。那个洛瞎子是个妙人,言语间模棱两可,我感觉杂毛小道当年街头行骗、忽悠旁人的本事,说不得就是跟此老学得。
然而修行者终究不是街头流氓或者菜市场的妇女同胞,相互对喷,这也不是一个事儿,到了最后,终究还是要看手头的实力,所以双方长辈都出言约定,论起了道行修行来。
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些兴奋,咱们今天过来,除了打探消息之外,无外乎就是瞅瞅这点乐子,于是便都打起了精神,准备瞧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手段比试。很快,他们就谈妥了法子,居然并不是我所喜欢的全武行,而是灵识对峙。
所谓灵识对峙,这个我讲得算是比较少的,其实也就是拼精神意志,双方不断给对方施加精神压力,在那难以言喻的炁场之中,将自己的炁压迫对方,形成一种意志上的压倒性,如果达到一定程度的话,倘若被压方不活动一下身体,活络精血,只怕就会有某些危险,甚至直接就假死过去。
其实这种事情在古时候也都有记载,算是道士修者之间的比斗中,比较文雅的一种,当年吴承恩写那《西游记》,说唐僧在车迟国中与那虎力大仙比坐禅,便是从此法中来,不过唐僧虽然佛法精深,却吃不透这其中奥妙,只以为能坐定便可,而后来吴承恩安排孙猴儿上去捣乱,倒也是合乎此间原理。
这是题外话,不足言叙,单说这崂山和龙虎山说妥了此番比斗之法,立刻派出了两名资历差不离的门下弟子上前来,各踞一张八仙桌,相隔不过两米,对视而坐,凝目皱眉,却是立刻对上了精神。
两人相对枯坐,不知法门的人看着自然是十分枯燥无味,然而能够用神念触摸到那炁场变化的人士,却能够立刻感受到其中的强弱变化,此消彼长,此长彼又消,来来去去,其中的精彩倒是真心好看,将我们这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深深吸引其中。
不过这双方所挑的子弟,辈分差不多,而且实力倒也旗鼓相当,一时半会,倒也瞧不出什么胜负来。
我起初还是仔细地感受着空间中炁场的变化,然而一分钟之后,杂毛小道不经意间碰了一下我,说小毒物,左边靠窗的方向,那两个人老是不经意地瞧着你,这是何道理?
经过杂毛小道提醒,我这才不经意地用余光扫过去,却见在窗边坐着两个男子,模样皆十分普通,刚才我粗略看一眼也没怎么注意,此番一打量,方才瞧见这两人面目生硬,却是蒙上了人皮面具,然而这面具比我们这杨操祖传的手艺颇有些差距,所以我勉强能够瞧得出来。
这两个人中个子偏矮的一个,感觉十分敏锐,感觉到我的注意力瞟过来,立刻收回了目光,我皱着眉头,正想细看时,却听到旁边洛瞎子低声叹道:“哎,这龙虎山要输了……”
第六章 湖中救人
洛瞎子话音一落,便见龙虎山那名弟子的头颅一震,啊的一声,立刻跌下了桌子来。
他下来的姿势也是比较奇特,身子前倾,竟然是以头触地,脑瓜子妥妥地砸在了那木板上,咚的一声响,清脆之极。万万没想到,看着本来还是蛮占有优势的龙虎山竟然先支撑不下来,我们都纷纷站了起来,眯着眼朝中间看去,却见那个弟子全身不断抽搐,手脚的筋收缩,竟然口吐白沫起来。
殷鼎将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情况,探头过来一瞧,却见这名弟子眉心略黑,嘴唇发紫,有一点受了寒毒的迹象,不由疑虑地摸着下巴,皱眉不已,而旁边的年轻弟子却毫不客气地朝着那个获胜者破口大骂道:“你妈的使诈是吧,这哪里是灵识对峙,简直就是下毒!”
瞧见这名子弟连呼吸都开始不畅起来,旁边的罗鼎全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指着崂山领头的那个山居道人喝问道:“白格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门下弟子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魔功?”
那获胜的一方自然是颇为得意,面对着龙虎山的指着,白格勒长老摸着微须含笑说道:“道便是道,无所谓正,也无所谓邪,而在于使用者本身。按你这么说,人家茅山拿鬼捉妖,你们龙虎山天师道整日吸精双修,可不是最大的淫邪之辈?真的猛士,要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输了不要紧,但是倘若是想靠狡辩就将这场子找回来,莫不是想让在场的诸位江湖朋友,笑掉大牙?”
殷鼎将是龙虎山此行的带头大哥,听得崂山白格勒这般说话,甚至还拿自家修行的功法来说事儿,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来了,终于皱着眉头反驳了:“说倒也不是这么说的,白道友,我们事先说好是灵识对峙,然而你门下弟子最后却用上了邪灵教那红尘冰魔功,暗地里坏了规矩——我们两派这冲突事小,但是牵扯上了那万恶的邪灵教,那可就是大事情了……”
白格勒也不祛,嘿然笑道:“这门法子是我师兄无尘真人当年惩戒邪教的时候,留下来的战利品,看着也有些用处,便赏给了门下弟子,你少给我们泼脏水;说道邪灵教,谁不知道,当年你龙虎山跟他们却是牵扯不清,十二魔星中的秦鲁海,说起来还是张天师的师叔,此话不假吧?”
这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相互之间揭老底,一时间倒也不分上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快看,湖边有古怪呢!”
吵架不好玩,所以有人这般一喊,我们立刻转过头来,朝着不远处的湖面上瞧去,却见离我们十几米的湖面上,那里本来有一艘渔船正在泛舟湖面,上面有两人,一个戴斗笠雨蓑的老渔翁,还有一个却是个如花似玉的渔家少女,如此画面自然是极富有诗意的美景,然而此刻那渔船就在我们站起来的瞬间,却给某种东西从水底下使了气力,给直接打翻了。
这二月天,天寒地冻,湖面虽然没有结冰,但是自然是寒冷刺骨,见湖面上翻船,湖中的人有性命之危,许多人便也坐不住了,我瞧见一个罗金龙、一个慈元阁少东家,还有几个场中之人,直接霍然而起,二话不说便把身上厚重的衣服一脱,人便一个箭步,朝三楼的窗口往外,一跃而下。
我们所在的这处酒楼,小半是临湖而建,从窗中跃下,自然就是跳到了湖水里。
这么冷的湖水,想想都直打哆嗦,敢于第一时间站出来的,倒是颇让人心生敬意,即使是罗金龙,在这一会儿,也让我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点了一个赞。
不过当我也准备跳下去救人的时候,小叔却是一把拉住了我,低声说道:“稍安勿躁!”
我有些诧异,但瞧见杂毛小道给我使眼色,却是刚才一直在扫量我们的那两个人也站了起来,我匆匆一瞥,我靠,高个儿的那个男子好雄壮的胸肌,而在那一瞬间,他竟然不经意间流露出让人心悸的实力来。不过他也只是下意识的防备,所以一放即收,并没有让旁人察觉得到。
我手捂住了心脏,暗道乖乖,这种实力,竟然不比那一流高手差个几分,却是有能够比得上我们所遇到的那些十二魔星或者同等级别高手的实力。这般的高手跑到这儿来蒙头蒙面,到底是为了哪般?
被这大胸肌男人给吓了一跳,我便也没有了跳下去救人的心思,想着前后都已经下去了五位修行者,在这春寒之中,倒也不会费太大的劲儿。
话是这么说,三楼一层的大多数人都围到了窗边来,朝着湖面上瞧去,却见那打翻的渔船在湖面上折腾了一下,然后开始往下沉去,而那渔船上的祖孙俩儿倒也都是识得水性的人,在度过最开始的慌乱之后,也将身上的衣物脱下,然后朝着湖边游了过来,而罗金龙和慈元阁少东家等人也朝着那边接应过去。
所有的事情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正在奋力往前划水的打渔翁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一般,猛然往下一沉,湖面上起了水旋子,竟然直接就沉入湖底去了。
有古怪!
瞧见这情况,在五人中最领先的慈元阁少东家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准备去瞧瞧是什么动静,而这酒楼上的人也顾不得龙虎山和崂山的纷争,纷纷往着楼下跑去。杂毛小道要照顾那洛瞎子,我便站了起来,也跟着人群往楼下跑去,准备出一份力,怎么着也不能够淹死人。
然而我挤到楼梯口的时候,腰间突然有一只手摸了过来,值此危急时刻,我也是灵觉大开,立刻就感觉到了,左右也不会再重蹈当日在金陵那神偷猴三儿的覆辙,于是伸手过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