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的秀才酒都很热闹, 莫欺少年穷, 何况少年半点儿不穷, 如陈志能在十九岁上中秀才, 比何恭当年还要年轻好几岁, 更遑论何洛这十五的, 他大概是碧水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了。大家都说何洛家祖坟的位置挖的好, 旺子孙。
这两家摆酒,亲戚朋友能去的都去了,热闹的紧。
尤其陈家, 陈姑丈大手笔的摆了三天流水席,若不是陈志拦着,他非要请俩戏班子回来唱两天戏不可。就这样, 陈姑丈也多了个毛病, 如今一说话,开头必然是“子曰”, 反正是没有子曰简直过不了日子。
而且, 陈姑丈还出银子给县里修路, 就为了在县志上记一笔。主要是, 他孙子陈志中了秀才, 县志上必有其名的。陈姑丈如今大把银子赚着,衣食丰足, 也就求个名儿了,还特别要求在县志上写一句, 秀才陈志之祖父。可见陈姑丈对于长孙中秀才之事多么的欣喜了。
陈家有财, 陈志有才,先时因未有功名,陈志方一直没有说亲,如今一朝秀才得中,给陈志说亲的人竟比给何洛说亲的都要热闹三分。
由于两家说亲的人太多,还一度跃居碧水县八卦热门榜,今日说陈何结亲,后儿个说陈李结亲,大后个儿又不知说啥了,反正这二人的桃花运哪,让诸多年轻人眼热的很。秀才功名到手,且俱是年轻人,家世也不差,两人一时间也成了碧水县的热门人物,端看哪家姑娘有福气嫁过去呢。
何子衿从未想过,这两人的姻缘能与自家扯上什么关系。
可似乎,何洛时不时的就喜欢来何家,或是送些东西来,或是来跟何恭请教学问。天地良心,何恭同学多年于秋闱无所斩获,何洛这借口用的,当真不咋地。
不光何洛来,连何志也时不时的过来。
何家,何老娘何恭素来不是会多想的人,何冽年纪小,但沈氏素来机敏,何子衿乃脑补达人,阿念身体里住着只老鬼,这三人可不是瞎子。
一日,在与三姑娘一并绣花时,何子衿就悄悄的问了三姑娘。
三姑娘叹道,“女人最金贵的日子就在此时了。”
这一看就知三姑娘自己心里门儿清的,何子衿悄声问,“三姐姐,你喜欢哪个?”
“你觉着,他们哪个会娶我?”三姑娘望向何子衿,眸光清湛,叹道,“子衿,你以后也得记住。男人要是诚心,会正经找媒人过来提亲,而不是这样鬼祟含糊着。不然,如总来咱家的这样的男人,不过是想占些风流便宜罢了。”
何子衿稍稍放心,“我就觉着不大对,阿洛哥以往偶尔也会来的,只是不若现在来的殷勤。阿志哥以往可是鲜少来的。”这事儿,要搁何子衿上辈子生活的年代,简直不算个事儿。可此时此际,却是一桩大事的,何子衿又是个好打听,她问,“三姐姐,他们跟你表白了没?”
三姑娘疑惑,“表白?”三姑娘是个机敏人,不待何子衿解释啥叫“表白”,她道,“你是说他们有没有把话跟我说开?”
三姑娘道,“要是他们肯说开,我早叫他们滚远点别来了。”偏生这两人啥都不说,面儿上一片太平,只是来来走走的总要跟她说上两句话。三姑娘简直不胜其扰,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躲在屋子里不露面儿罢了。只是何家毕竟不是大户,没那么多仆人可使,基本上来了人就直接时来,时有躲避不及,还是要碰面的。
何子衿问,“三姐姐,你对他们有没有意思?”
“你是不是傻了?”三姑娘一指戳到何子衿额角上,道,“现在多少好人家要给他们说亲,难道能轮得到我?既没这个可能,何苦去出这个风头,倒招人眼。何况,咱们女人不比男人,倘名声坏了,后半辈子甭想过好。”何况何洛陈志现在是碧水县的知名人物,倘人留心,何洛陈志不过是给人说声风流罪过,她自己一辈子得搭进去。三姑娘躲还来不及,怎会真与那两人有什么联系。
何子衿道,“那咱们得想个法子叫他们知难而退。”外头人可不是瞎子,叫人说出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可就不好了。
三姑娘道,“我原想着,要他们再来,我就跟姑祖母说一声。”
何子衿知三姑娘为难之处,事关三姑娘本人,三姑娘再不好自己去说的,何子衿道,“这话三姐姐怎么好开口,我私下同祖母说吧。”
三姑娘一笑,“那也好。”
何子衿便私下跟何老娘提了,何老娘却以一种“你脑子没病吧”的眼光盯着何子衿看半日。何老娘道,“别成天胡说八道!有空多养两盆花,等天儿冷了还能卖个好价钱!”何子衿跟贤姑太太在一起久了,早便喜欢养些花草,拿来薰屋子是极好的。前几年她养的绿菊,还卖出过大价钱哩。本想叫何老娘追加点投资,可何老娘这属周扒皮的,只进不出。凭何子衿如何巧舌如簧的向何老娘描绘发财的场景,何老娘也没动摇。何老娘是个抠儿的,沈氏不愧与何老娘是婆媳,沈氏对孩子吃穿上不小气,但也是个节俭的性子,不可能拿钱叫六七岁的孩子去养花啥的。至于何恭,她爹倒是好说话,奈何被她娘管的严严实实……于是,何子衿只能自己慢慢的养来着。
何子衿也不贪心,除了一些日常喜欢好活养的茉莉月季之类,只要一开花就能拿来薰屋子,但这类花便宜,也卖不上什么价。何子衿养来卖钱的就三样,菊花、腊梅、水仙。
前几年花有限,不过是零碎的每年卖个三五盆,就这样,何子衿也要先跟家里谈好卖花的分成,总不能叫她一两银子不得。何况,家里都不肯给她投资。
卖花挣了银子,何老娘还是一分钱不投,何子衿渐也明白何老娘的心思,这位奶奶是想着,反正卖花的银子分一半给丫头片子了。她一分不出,叫丫头片子使这分的银子自己捣弄吧。反正何老娘觉着,碧水县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每年卖花也多是在秋冬,分了一半给丫头片子,这些银子,也尽够丫头片子使了。
也就何子衿心宽,才没给何老娘的小算计郁闷死。
其实后来何子衿想想,这也正常,以往她年纪小,何家并不是富户,这些年,何恭秋闱颗粒无收,但也一直在念书的,笔墨纸张便是一笔开销。何况,孩子们也渐渐大了。嫁娶更是大头,家里一向都很节俭。何子衿那会儿不过七八岁,怎么可能给她银子叫她专门种花呢?小小孩童,谁知她是不是一时兴起,过两天便丢开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