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赵财主家进宫的赵娘娘生皇子之事, 整个碧水县的中秋节都有了谈资, 大家出门时甭管跟赵家有没有关系的, 都要装模作样的说一句“早前看娘娘就是一脸富贵相”, 吃月饼时再说一句“哎哟, 可是了不得了, 皇子哟, 那是皇子哟”,喝茶时再来一句“看人家赵财主,谁能料得竟是国丈命哩。”
反正, 碧水县人民现在最大的话题就是:碧水县出了个赵国丈,赵国丈生了赵娘娘,赵娘娘给皇帝老爷生了个皇子哟~
因为出了个皇帝家的小老婆, 整个碧水县与有荣蔫啊, 听说县太爷都给赵国丈家送了两包月饼。要知道,以前中秋都是别人给县太爷送月饼的啊。而且, 眼瞅着还有皇帝老爷的赏赐就要到啦, 总而言之, 用一句话总结, 赵家身为皇子的外家, 皇帝的老丈人家,可真是不得了啦!
就是何老娘也私下同何子衿嘀咕过赵家的好运道, 而且,何老娘还表达了对此事的不理解, 她道, “那赵财主长的就跟根柴禾棍儿似的,一双老鼠眼,两撇狗油胡,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福气呀。”嘿,竟成国丈啦~这老天爷,真是跟谁说理去呢。
何子衿哪里见过赵财主,笑,“这谁知道,人家有福气也是人家的事,管他呢。”
何老娘想管也管不来呀,她老人家主要是羡慕罢了。中秋刚过三天,皇帝的使者带着给赵家的赏赐便到了。嗬,这回的热闹更大了。碧水县提前清理街面儿,整理县容,以及迎接皇帝赏赐的偌大排场。
据说县太爷还请了碧水县当地比较有脸面的士绅,介时坐陪皇差天使啥的。这些事,都是李氏过来说话时,听李氏说的,无他,何忻也受到了县太爷的邀请。自然,陈姑丈身为本地富户,且经常性捐银子修桥铺路,亦是陪客之一。便是如今做了书院山长的胡大人,在县太爷亲自上门相请后,也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便是三姑娘亦觉着稀奇,同胡文道,“比戏文上的排场还大,不知来的是几品的官老爷。
胡文小声同她道,“不过宣旨行赏,哪里会有官老爷,我祖父说,多半就是来个大太监什么的。”
“太监?”三姑娘瞪大美眸,太监这种存在还只是在戏文上见过,那也是戏子假扮的,一听说是太监来,三姑娘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胡文道,“祖父本不想出面的,只是县太爷亲自上门,不好驳了县太爷的面子。”
三姑娘兴致大减,道,“桂圆师姐还约我一道去瞧热闹呢,说十八钦差就到了,这还瞧什么呀。”
胡文立刻道,“你跟李桂圆也就在外头巴巴看看,那么些人挨挨挤挤的,估计也看不到啥。我带你去芙蓉楼上头的包间儿里,那儿正对着咱们碧水县的正街,钦差一准儿这么走。”
三姑娘想着就瞧一太监,有啥好看的,兴致缺缺的摇头,“不去了,为这么点儿事儿,也不值得跟大管事请假。”还得扣银子呢。
“去吧去吧,难得的事儿,也开开眼界。”胡文多伶俐的人,笑道,“不如你去问问姑祖母何表妹,她们定也想去的,我安排好,咱们一道去。”
三姑娘问,“你不用上学了?”中秋的假也就三天,是从八月十四到八月十六,八月十八可是上学的日子。
胡文笑,“你也知道,我念书平平,这把年纪还跟阿冽一个班。我跟祖父说过了,再上这一年,明年咱们成亲,我就不上了,跟着二叔学些外务,以后好过日子。”
三姑娘有些羞意,依旧道,“就是不上学,也是明年的事了。这离过年也没几个月,善始善终才好。钦差有什么好看的,每年唱年戏都要看好几遭。”不就是太监么。
“这如何一样,戏台上就是做个样儿,真正钦差,便是跟随钦差的侍卫穿的衣甲都格外鲜亮,还有旗、牌、伞、扇,后头的仪仗,那气派,就甭提了!”胡文说的眉飞色舞,活灵活现,三姑娘不禁问,“难不成你见过?”
“那是自然,我以前跟着父母在常州时,瞧过好几遭呢。”胡文口才一流,又把三姑娘说动了心。他先把芙蓉楼的包间安排好,主动去问了何老娘要不要去瞧热闹,尤其沈氏这怀了身孕的,便是想看,也不敢出去与人挤着看的。胡文这提议,倒真是正对了何老娘与沈氏的心,就是何子衿这自认为一生两世很见过些世面的,也挺想去瞧个热闹。阿念阿冽要念书,就没法子了。
沈氏虽想去,想一想还是与胡文说道,“这热闹看不看有什么打紧,你念书要紧。就是明年不念了,今年也得正正经经的念完。不然,你祖父是山长,你一言一行的,别人看着你祖父的面子自会客气三分,可这人哪,心里怎么想这谁人知道呢?这世间,有君子便有小人。君子不必多说,可那起子小人,你便是样样都好,他们还巴不得挑个错儿出来,无是生非的捏造些个事端。你倘有半点儿不妨,叫人瞧见,怕就要说到胡山长身上。为看个热闹,也不值得。”再者,沈氏也是为着三姑娘的声名着想,这事儿虽是胡文自己提的,可毕竟是为了讨三姑娘开心,若叫个多嘴的一说,倒是三姑娘引逗着胡文逃学什么的。倘婆家多了心,三姑娘过门儿岂不难过。
胡文较阿冽阿念年长,可在沈氏面前,还是毛头小子一个。不过,他素来机伶,只是没想到这许多罢了,他从来是想着,反正祖父是山长,学里对他客气些是应当的……再者,他本就没想着考功名啥的,逃学个一两日的也无妨。三姑娘说,他还没大放在心上,叫沈氏这一说,胡文搔搔头道,“那我就不去了,只是我地方都安排好了,□□都预备下了,那就三妹妹与婶婶、姑祖母、妹妹一道去看个热闹吧。”
沈氏望向何老娘,何老娘笑,“有劳阿文啦。”
胡文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敢当有劳两字,我想事到底不如婶婶、姑祖母周全。”他是个聪明人,前后再一琢磨,也就彻底明白了。
沈氏笑眯眯地,“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不会说这话了。”
何老娘素来不会委婉的,直接道,“你才多大,什么周全不周全的,我见过的小子里,你是聪明的。”主要是这孩子没个亲娘,人家正房太太有自己亲生儿子,哪里会用心教导胡文?光有个爹有屁用,胡文真不算笨的,只是念书上不大成,可念书这种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见效的。不过,胡文年岁又不大,用心过日子,以后断不会愁饭吃的。
胡文嬉嬉笑,“要不,姑祖母也不能相中我不是?”逗的何老娘一乐。
胡文回家还跟祖父母报备了这事儿一回,还着意道,“本来我说一道去的,何家婶婶说耽搁功课不大好,怕学里人说的不好听,我就不去了。”
胡太太颌首,“念书人家儿,就是知礼。”孙子对三姑娘热心,胡太太是知道的。孩子们彼此脾性相投,胡太太也乐意看到,毕竟以后是孩子们自己过日子。她并不是那等古怪的老太太,视媳妇如大敌啥的,傻不傻。只是,倘孙子为着三姑娘请假旷课,胡太太即便不说,心里也是不大舒服的。便是定了明年不再念书,可如今毕竟还在念着书呢,如今听孙子这样一说,胡太太才算放下心来,起码现今看下来,何家为人正派,知道规劝着孙子往正道上走,而不是引逗孙子贪玩儿之类。
胡文特意表白了一回,胡太太还能不知他那点儿小心思,当笑话似的同丈夫说了,胡老爷笑,“阿文这性子是活泛了些,少了定性。何家虽门第不显,可真能娶个稳重能规劝着阿文的媳妇,也算不错。”
胡太太笑,“我也这样说。只要对阿文好,阿文再亲近他家些,我也是乐意的。做人还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呢,我听说他家两位小公子念书都不错。”他们老两口是亲祖父母,可底下孙男孙女多了,便是怜惜胡文一些,年岁精力在这儿管着,能看护的时间有限。先时想给胡文说一门殷实的媳妇,未尝没有想从这上头让胡文以后多个倚恃的意思。只是,阴差阳错的,胡文相中了三姑娘。胡太太拗不过孙子,可以往未尝没有不大愿意的想头儿。如今瞧着,何家虽家境平常,好在是明理人家,这个时候就知道规劝孙子,倒也不错。
说到念书的事,这是胡老爷的本行,胡老爷微笑颌首,“是不错。何家大奶奶的兄弟沈翰林就是正经科举晋身的,学识好,为人也好。他家在书院念书的,何冽年纪还太小,倒是江念,资质出众,若能沉下心念几年书,以后前程未可知。”
胡家是读书人家儿,说到底是喜欢读书人家儿的。胡太太又一听何家孩子读书不赖,不禁笑问,“比咱家小五如何?”这说的是胡家最会念书的孙子胡宣。
胡老爷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比这个做甚。我盼着他们都用功念书,以后才有出息。”
胡文给岳家刷了回好感值,胡家二老念叨了回儿孙事,转眼便到了赵家迎接皇帝赏赐的日子。
何家一家子用过早饭便去了芙蓉楼,等着看这碧水县从未有过的大热闹。
不止何家,一大早的,碧水县人民便早早的起床在街上等了,还有其他村县闻信赶来的看热闹的人也不少。这芙蓉县的正街,那青石板给冲洗的都能照出人影了。街道两旁也没平日间那些乱摆乱放违章小摊贩啥的了,干净肃整自不必提,且有县里的衙役早早在街上站在街道两畔做维持秩序之用,怕看热闹的人太多,惊了天使的驾。
没错,这年头,管传圣旨的天子使者简称天使。
芙蓉楼显然早得了胡文的吩咐,何家人一来便上了茶点,还留了个小伙计在门外站着听侯吩咐,颇是殷勤周到。何老娘嗑了几粒咸瓜子,絮叨,“也不知天使长什么样?”
何子衿笑,“一个鼻子俩眼,寻常人样呗,难不成还能长出俩翅膀来?”
何老娘立刻板了脸,道,“不许胡说!那可是天使,叫别人听见,得说你没规矩了,亏你还是念过书的人呢。”说着又往窗外望了一回。
何子衿见何老娘一脸郑重模样,笑道,“祖母就不用急了,上午必到的。”
“这你又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