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2 / 2)

招你烦 初禾 2191 字 13天前

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能够追踪行迹、感知精神状况的手环,手环的指示灯以一定的频率闪着光,各项指标显示,他的情况没有恶化,可也没有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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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里。”心理专家祝汛四十来岁,帮助过大量心理出现问题的一线警察,站在封有整片落地窗的走廊边,指了指楼下的草坪,“这两个多月,只要不下雨,每天下午他就在那儿坐着,不跟任何人交流,到了五点来钟就回来,如果我不找他说话,他一整天都不会开口。”

严啸扶在窗玻璃上的手在发抖,额角的青筋难以自控地震动,“怎么会这样?”

那个“一整天都不会开口”的人,居然是昭凡,是他的昭凡!

昭凡很高,劲痩结实,刻意股起劲的时候,腹肌坚硬如石。可现在昭凡孤孤单单地坐着,即便隔着不近的距离,也看得出消瘦了许多,那肩膀似乎都塌了。

以前昭凡一直理着圆寸,精神抖擞,可短短的头发特别扎手,他被扎过好几回,总是想——等将来昭凡将头发留长了,洗过头之后用些护发素,是不是就会变得柔软。到那时候,他帮昭凡擦头发、吹头发,手指在发间翻弄,再也不用担心被扎手心。

如今,昭凡的头发长长了,被风吹得有些乱,似乎比想象中还柔软。但他一整颗心,却痛得像正被尖刀反复戳刺。

祝医生叹气,“缉毒警是最危险的警种,在一线战斗了三年,几乎没有人会完全没有心理问题。昭凡的情况,不算好,但也不算最糟糕。”

严啸握紧拳头,咬肌在脸颊上起伏。

“好歹,他没有失去求生的欲望。”祝医生说着摇了摇头,眉心紧皱,“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多名队友的牺牲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负担,他的防线被击溃了。”

“我……我能知道两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严啸急切地问。

祝医生转过身,注视严啸许久,“具体情况涉及机密,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昭凡他们小队本该在上个月调回杉城,但最后一次行动里,小队遭受致命打击,共有四名缉毒警牺牲。昭凡是狙击手,也受了伤,但不算重,已经没有大碍。”

严啸颤声道:“那牺牲的四人……”

祝医生双手重重拍在落地窗边的栏杆上,长叹道:“都是和他一同战斗了三年的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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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大了些,杏花瓣打着旋儿,跌落在昭凡头上肩上,其中有一瓣竟然停在他睫毛上,摇摇欲坠。

他忽地挺直了肩背,将花瓣挥开。

这一动,才让周遭渐渐有了正常的声响。

刚才,他又在脑海里看到了余科。

余科跟他说:“凡哥,这趟回去,老子也再不干缉毒了,你也别干了,咱俩都在这儿挥洒三年青春与汗水了,该把接力棒交给后来的兄弟了。这样,我俩不都买了玉吗?你那块是玉观音,你喜欢你那啸哥吧?哈哈哈你别不承认,我早就猜到玉观音是送他的。我的是玉佛,送老伴儿!我老伴儿得是个姑娘,当然现在是小伴儿,等我们老了,就成老伴儿了……”

他嫌余科话多,摆着手重复那句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首先,你得先找到个伴儿。”

“肯定能找到,肯定能找到!”余科嬉皮笑脸,“虽然你没破相,我没当成咱们小队最帅的崽,但我也算仪表堂堂吧!我结婚时请你吃酒,你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他假装抠门儿,“没有,不给。”

“哎你这人!”余科仍是笑着,追着他跑,“咱俩啥关系啊,出生入死的好队友,我信你不给?”

画面转换,最后一次任务之前。

“你一定要去当这个尖兵?”他拉着余科的手臂,用力得指骨泛白,“你他妈上次受的伤都没有好利索!”

“我的位置本来就是尖兵。”余科笑得不正经,想将他的手掰开,“我不顶上去,难道让你这个狙击手顶上去?”

“我全能!”他喝道:“我的确是狙击手,但这不是因为我只擅狙击!”

“知道知道!”余科继续掰,“知道你最厉害了行吧?啧,你全能虽然是事实,但这话你也不能自己说吧,多好笑啊,脸皮真厚,哈哈哈!”

“谁跟你开玩笑?”他厉声说:“我这就去跟队长商量,这次我当尖兵,你给老陈当观察员。”

“不行。”余科收敛笑容,“凡哥,你他妈瞧不起我是吧?”

“不是瞧不起……”

“你最好认清咱们的位置,小队里的尖兵一直是我,而你,是狙击手。咱们各司其职,你要再跟我抢,就是瞧不起我!”

他焦灼不安,却也无法再说下去。

画面再一次转换,硝烟四起,血光遮天蔽日,前线尖兵小组遇伏,余科等人生死未卜。他心急如焚,与队长、余下的队友、赶来支援的其他小队一起赶往出事地点营救,最终只救回一名兄弟。

他赶到的时候,余科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但浑身血污,一条腿和一只手没了,身上多处弹孔。

他痛哭着将余科扛了起来。

余科说不出话,喉咙一直发出嘶哑的抽痛声。

他脸上的迷彩被泪水浸透,哭着自欺欺人道:“再坚持一会儿!直升机马上就到了!你不会有事,听到没有!”

落气之前,余科终于挤出一句话,“凡,凡哥……我……我不找老伴儿了……你……你帮我把这……这个交给我妈……我妈妈……告诉她……儿子……儿子对不起她……”

无力的手臂从胸前垂下,一同滑落的是一枚沾满鲜血的玉佛。

背上的人再也不会醒来。

那一刻,他惨然跪倒在地,脸埋进尘埃中,嘶声哭泣。

这些日子,他一遍一遍地自问——

“你为什么不坚持?你不是没有当过尖兵,你不是不知道余科的伤没好,你为什么不能强硬一点?如果你坚持将他拉下来,他就不会牺牲!”

“他说过那么多次“找老伴儿”,你顺着他说一次怎么了?连最后一次,你都在取笑他找不到老伴儿。这算不算一语成谶?”

渐渐地,他像踏入了流沙中,越是挣扎越是摆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