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肯:“你倒是在这安乐伺候,却要我去帮着吵架,要是动起手来可怎么办,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若是让老太太没了马车回去,非拧断你的脖子。”
“也拧断你脖子。”
两人僵持不下,说定了一起去瞧。请示了老太太,老太太嫌两人在外头争吵烦人:“快些滚去瞧,别扰了佛门清净地。”
末了外头无声,继续捻佛珠诵经。可过了片刻,又听见屋里有声响,不由一顿,她可没听见开门的声音,心生警惕:“谁在那?”
饶是瞪大了眼,也看不清前头。
“祖母,是我。”
老太太蓦地一顿:“奉行?你怎会在这?”
慕立成缓缓走到她面前,声音低轻:“孙儿一早就在这了,就为了等祖母来。”
老太太虽然满腹困惑,但因是他,一会猜到用意,笑道:“你倒是孝顺,知道祖母要过来,特意在这等候。比起你大哥来,当真有孝心。”
慕立成面上微带笑意:“祖母错了,最有孝心的,是大哥和三弟,孙儿是最没孝心的。”说着,已缓步走到她一旁。
老太太说道:“有些事不可太过谦虚。”
慕立成说道:“祖母又错了,谦虚点好,要是性子养的高傲孤高,是要引来杀身之祸的。”
老太太听出语调不对,不由皱眉:“这话是何解?你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待会等秦嬷嬷取了活泉来,你也一同喝一口吧。”
可这话一出,却听见旁人嗤笑。慕立成笑道:“什么活泉,不过是我让人去造的谣罢了。”
老太太一愣:“什么?”
“孙儿实在很想同祖母说一些话,所以就将祖母请到这来,又将下人都弄走,所以这屋前屋后,只剩我们祖孙俩。祖母……您最好不要喊,否则我只能用自己的法子让您不能出声,一辈子都不能出声。”
老太太震惊的几乎以为自己的孙子疯了,不对,这些话确实是疯了吧!
慕立成叹气:“您实在不会教人,真是个惹人讨厌的老太太,糊涂一世。要不是你当年逼迫凤娘离开,父亲怎会醉酒强丨暴我生母,让我顶着婢生子的名声过一辈子。您教的好孙子,将我当做了狗,甚至连狗都不如。他那样跋扈高傲的人,迟早会死在别人手里,所以我这好兄长就送了他一碗不挖了心就看不出有毒的药,第二天他竟然因为毒发燥热跑去驾马疾奔,于是就那么失控摔死了。”
老太太心口如被双手活活撕裂,颤声:“孽畜,孽畜啊。”
慕立成冷眼看着她,很是厌恶。见她脸色已泛白,俯身凑耳说道:“哦,对了,忘了告诉您一件事,全家人都将您当做傻瓜一样瞒着的事。你的儿子活不了多久了,他得了重病,御医说他活不过今年。”
老太太多少是活了快八十年的人,强忍了一口气冷声:“不可能,休要骗我这老太婆!”
慕立成笑笑:“孙儿何苦骗您,前阵子不是有传北平侯作乱么……父亲连夜进宫,却在宫中吐血,他还要去捉拿罪臣。后来是母亲领着我们跪了一宿,才将父亲劝住。那天晨起请安,是不是特别晚?”
老太太愣了愣,细想清楚,手中力道猛然做大,佛珠登时断线,啪嚓滚落一地。浑身止不住发抖,痛声:“我的儿……”气急攻心,身子一倾,生生吐了一大口血。
慕立成看着那血珠飞溅,冷冷瞧着:“你的儿子要死了,因为你没阻拦他做将军,他不想你面上无光,所以硬要去战场,惹了一身病痛。你的孙子也因你胡乱宠溺,惹人嫌恶。他们都因你而死,你不过是个糊涂的老太婆,活了这么久,他们早就觉得你活够了。你儿子孙子都死了,你为何还不去见阎王?”
老太太本来就已有些糊涂,字字都是死字,句句都是她害死的。她应该让儿子做文臣,也不该让孙儿任性。原来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造的孽。一口气喘上来,却夹着一口血,只觉心肺剧痛,巨大的痛楚冲上头顶,痛意一瞬消失,也再不会疼。身子歪斜倒在床榻上,双眸充血。
死相太过惨烈,慕立成迟疑片刻,听见外头有声响,才伸手探她鼻息,确定已经气绝,才急忙从窗户跳出。
慕立成为方便行动,穿的略微单薄,刚从屋里出来,心中还微带余悸,恰好一阵凉风吹来,更觉寒冷。只是身心已然轻松,这世上,再无人知晓他的秘密。
慕家老太太暴毙善德山寺庙的事一传出,前去上香求活泉的人也再没去的了。太后得知此事,特地差了御医前来,可并没查出什么伤,更非中毒。
慕家只好为慕老太安排后世。
慕立成那日在山上吹了冷风,回到家中就病了,一连几日都高烧不退,噩梦连连。慕老太最后一面在脑中挥之不去,梦里又总来缠他。等慕老太下葬,又过了好几日,才开始复原,可人已经病瘦了一圈。
云罗这会服侍在旁,喂丈夫粥水,很是心疼:“二郎同老太□□孙情深,可人死不能复生,二郎不可再多想。”
慕立成身心疲倦,也没力气敷衍她:“再去打碗肉粥来,饿了几日,胃都空了。”
能吃不是事,就怕他什么都不愿吃,云罗当即吩咐下人去弄几样少油腥的荤菜来。
办完慕老太的身后事,她从娘家带来的、在夫家攒的、田产、铺子都还需整理,下人也分派到了各院,就独独剩下秦嬷嬷。
秦嬷嬷并无家人,一辈子伺候在老太太身边。可如今年事已高,平日都像半个主子让其他下人侍奉着,可到了其他院子定没这好处。没了靠山,谁也不愿要个吃闲饭的在自己院子里晃悠。
只是近日瞧她失魂落魄甚是可怜,众人也就没逼她,让她待在老太太院子里。可这会忙完老太太身后事,秦嬷嬷的事也就摆上来了。
宋氏不喜老太太总说她肚子不正气没生个带把的,这会她去了也没难过,只是瞧着秦嬷嬷就不顺眼,便去了丁氏房里,到了就看见着云罗也在,婆婆正叹着气:“虽说老祖宗也算高寿,但那过世的景象也教人不忍。你公公知晓这事后,也伤的吐血,你们若没事,也不要多过来,有非说不可的事,就遣了下人来,去前堂见就好。”
云罗连连应声,见了宋氏,起身问安。宋氏见她双眸有些红肿,自己轻松的模样倒招人嫌了,当即提帕抿了抿眼角,这才坐下。
丁氏强打精神说道:“为娘知道你们孝顺,只是这会见了,反而添了伤感。”
宋氏和云罗又好一番安慰,丁氏才稍稍平复心绪。宋氏趁机说道:“母亲,祖母院子里的人也分的差不多了,就剩下秦嬷嬷了。她这会倒像个主子,还得别人送饭送菜去她房里。爹是敬她忠心我们慕家,但也不能真将自己当主子吧,这传出去,得遭人闲话,说我们慕家败坏风气,主仆不分。”
丁氏又何尝不知,叹道:“秦嬷嬷到底是服侍了老太太好几年的人,说放你院里你又不要,总不可能赶她出去,那样未免太薄情。”
云罗本想说让秦嬷嬷来她院里,可一想这事得和丈夫商量,也就没说出口。
这屋里的事都被个素来得秦嬷嬷照顾的仆妇看了去,等她们一走,就去同秦嬷嬷说了方才的事。秦嬷嬷亲眼见着主子惨死模样,至今阴影不去,夜里也常哭醒,眼都不好使了。这会听见那事,当即又痛哭:“我本意就不愿在这拖累人,可这慕家上下,竟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仆妇一瞧,她旁边已收拾了个包袱,才知道她当真是打算走的。这一想,更为这老奴痛心。妇人心软,见她落泪,自己也是泪落两旁。
云罗回屋后就和慕立成说了此事,慕立成哪里会让秦嬷嬷留下,说道:“三少奶奶说要她走,我们到底不好插手。”
“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