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顾容易送来的。
我眼前似乎浮现出他在门前徘徊犹豫的身影,心中不自觉泛出酸涩。
晚上将小猴子安顿好后,我来到露台上。就像是我预料的那般,他在露台上等着我。
“看来你还想被丢泥巴呢?”他在黑暗中发出冷哼声。
那声音里却有着惴惴不安的疑惑。
我将双手放置在露台栏杆上,下巴抵在双臂上,轻声道:“顾容易,谢谢你,但我还是不能接受……我没有准备好。”
夜风袭来,小区里的香樟树树叶哗哗作响,恍惚听着如同是低低的潮水。
潮湿的空气里,顾容易的声音显得有些凝滞:“是不能接受所有人,还是单单不能接受我。”
风染着凉意,吸入肺部刺激得有些疼。我用很快的语速回答道:“不能接受你。”
其实谎言并不一定是个坏东西,真话往往才是最伤人的。
此刻我觉得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说出实话,所谓的一刀两断,便是必须要挨那一刀。
“顾容易,其实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很好,但并不适合我。和你在一起,我要面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那样我会很累。”凉薄月光照在我皮肤上,我不自觉颤动了下:“对不起,其实我是很自私的一个人。”
经历了这么多,我只想要平稳幸福能得到大家祝福的恋爱与婚姻。
我抬头,都市的灯光太耀眼,所有的星光都消逝不见。
《小王子》里写着——“星星真美,因为有一朵看不见的花。”
可是如今,看不见星星,那朵花的影踪也渺茫了。
“你不是自私,你只是缺少勇气。”顾容易的声音里有种温柔的叹息:“宁真,我相信你会找到条件适合的男人,但人无完人,你能保证自己和那个人的感情深厚吗?你之所以会选择现在的路,是因为看重感情。而如今,你却要为了符合这个社会的标准而妥协,而降低感情的需要,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矛盾所在吗?”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的,当初我之所以离婚,是因为不想跟这个社会妥协。可是如今,我确确实实是在不自觉地妥协着。
“宁真,我不会放弃,请你也不要妥协。”
这是当夜顾容易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顾容易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能看透我的内心,能一语击中我最软弱之处。
我觉得自己应该暂时离开顾容易一段时间,获得冷静思考的机会。
恰好近来我的个人作品漫画集出版,出版社要求随同其余几名漫画家一同进行全国签售。我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现在的我将事业的分量看得很重,经历过婚变与经济的拮据,我彻底明白事业是女人最稳定的依靠,也是女人最坚硬的脊梁骨。
记得有个女性朋友每逢和丈夫吵架时便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如今老娘自己挣钱养自己,你还拽什么拽!”
这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女人有事业,心中便有了底。
签售会要去十个城市,行程很紧,而休息时还要继续画稿,精力被分散之后,我便将顾容易这边暂时放下。
顾容易每天固定会发来两条短信。
早起时,他会说:“今天天气很好,早安。”
睡觉时,他会说:“忙了一天,累垮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对于顾容易的短信,我基本都不会回复。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彻底断了,那便没有继续联络的必要。
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要控制住自己不回复是件很艰难的事。
顾容易在我心目中被归类为禁忌之物,而禁忌之物总能散发出另类的强烈吸引力。
我需要动用自己全部意志力来抵抗他。
虽然时间很忙碌,但我仍旧每天坚持画真妈与真宝的漫画。
我始终认为自己不够聪慧也缺少灵气,唯一长处便是靠勤奋与坚持。
这天我们于傍晚时来到西安,进入饭店房间休整时我想到了顾容易的那番关于“勇气”的对话,便画了这样一则漫画——
真宝问:“妈妈,为什么有些人失恋后便不敢再轻易投入恋爱了?”
真妈说:“因为失恋一次,心就会被割去一点,到最后心就会越来越小,胆子也会越来越小。”
真宝问:“为什么不能有勇气一点呢?”
真妈说:“因为勇气本是很稀少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画完之后,刚发上微博,立即有个用户名为“不容易啊不容易”的人留言——“勇气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但幸运的是,我看得见你身上饱满的勇气。”
不用说,他就是顾容易。
我照旧没有回复,我怕这一回复,又会陷入顾容易的情感漩涡里。
发完微博后,已经是华灯初上。我站在饭店房间的露台处,望着陌生城市的夜色,心里不由得有些落寞。
这时,顾容易又发来一条短信:“我现在正在露台上看天空,不自觉地对着楼下说起话来,却发现你并不在,那种感觉很寂寞。晚安。”
看吧看吧,顾容易多可怕,简直就是罂粟花,充满了致命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