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2 / 2)

督主,好巧 七杯酒 3359 字 21天前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拒绝,陆缜就已经在旁边开了口:“够了,你先下去吧。”

月兰面上分毫没有波动,立时就停止了动作,收了脸上的媚笑,真如木偶人一般,随着人的命令动作,直起身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她一退下两人又不说话了,屋里沉默许久,四宝实在是按捺不住,转头问二档头:“二档头,您们今天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二档头没得陆缜的吩咐哪里敢说?支吾了几声,正要搪塞过去,突然就听楼下传来女子的尖叫和杯盘打碎的声音!

……

谢乔川就在离画舫不远处的乌篷船上,他明知道陆缜挖了个坑让他跳,他却不得不顺着他的意跳进去,谢家现存于世的血脉寥寥无几,可能仅剩下他和他这位堂姐了,他不得不管,不能不管。

夜晚的时候客人尤其多,他小心布置好了后手,带着两个得力属下悄悄摸了上来,幸好客人众多,他悄悄混进嫖客里也无人能觉察。

也是他运气好,刚上画舫的时候正逢月兰从陆缜和四宝的雅间里出来,又进了一楼另一位大人的雅间。其实在家里的时候他和这位堂姐不算很亲密,但是隔了这么些年再见到谢家亲眷,他心里也有些激荡,也不知是愤慨还是感怀。他勉强定了定心神,避开来往的客人和司吏,悄悄绕到后窗把窗纱戳破,看着屋内的情景便怔住了。

月兰衣裳凌乱,钗环横斜,一个中年男人搂她在怀里,一边调笑一边上下其手,她目光静谧不动,粉红的舌尖若隐若现,缓缓往下…欲以口舌服侍。

谢乔川胃里一阵绞痛,一股气血突然上涌而来,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他死死地抿着唇才没让鲜血喷出来,眼里尽是滔天的恨,不知是恨谢家落败,还是恨自己无能。

一位曾经百家难求,王孙公子争相欲聘为正妻的谢家女,如今只要有人肯出钱,是个人就能把她随意地糟蹋亵玩,就是一颗明珠被生生踩进尘埃里,如他如谢家,昔日的光彩不在,只剩下满覆的肮脏泥灰。

他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自然对堂姐如今的惨况也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切地见到这幅场景,还是把他的心理准备割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他忘记自己在哪儿,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甚至忘记自己是谁,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拎着一把匕首从窗户跳进了屋里。

耳边响起满怀惊恐地呵斥:“你,你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的?!”

谢乔川有一瞬的恍惚,男人衣衫不整,匆匆忙忙就想往外跑。

月兰神情迷茫,等看清谢乔川的脸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来,她费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伸手用力地握在他拿捏着匕首的手上,似乎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救赎。

官妓不能自杀,若她自戕了,谢家仅存的几个薪火也会受到牵连,想死也只能死在接客的床上。如今,能帮她解脱的人终于来了。

出乎意料的,谢乔川看懂了那眼神的含义,不是‘救我’,而是‘杀我’。

‘扑’地一声。

他分不清是自己的下的手,还是月兰握着他的手,只知道刀尖寸寸入肉,一直捅进了她的心窝。

……

四宝就听到楼下有人惊呼‘杀人了杀人了!!’,她心里头先起了些不好的预感,转过头又看了陆缜一眼,推开门冲了出去。

楼下人头攒动,她一时半会儿也看不见什么,就见陆缜也出了门,淡然吩咐:“收网。”

四宝转过头看着他,他已经从容地下了楼,画舫里的宾客都被东厂的人驱散了,她跟着陆缜才得以瞧清楚眼前的情况,就见谢乔川站在一楼的一处雅间里,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倒是他身边横卧了一具女子的尸首,女子的心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她定睛看了看,竟然是方才还说过话的月兰。

纵然四宝跟月兰没什么关系,但是才说过话的人转眼就死了她也接受不能,更何况看着情形月兰还是被谢乔川杀死的。若是她没记错,两人应该是同宗甚至是姐弟吧,他为什么要杀她?!

画舫里的人已经疏散干净了,陆缜拍了拍手,东厂的人带了十好几个身穿鱼皮衣被敲晕的人扔在谢乔川跟前。他下巴微微抬了抬:“你的人手都在这里了,要不要点点?”

谢乔川半晌才抬起头,语调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厂公好算计。”

陆缜负手看着他:“为了报答你送我的鸳鸯佩,我也给你回了份儿大礼,你觉着可还满意?”

虽然他在四宝跟前一向是温柔体贴的,但这不代表他就洗心革面从此吃素了,谁敢在他头上动土,十倍百倍地偿还回去才是正理,引他出来的同时让他瞧瞧谢家后人如今的凄凉情态,也算是对他前日所为稍稍报答一二了。

他说完淡笑了声:“我倒是没想到,你为了维护谢家的体面,对自己嫡亲的堂姐也能下这般狠手,若我没记错,他是你二叔还是三叔的女儿?你这两位叔父曾经可待你不薄啊。”

谢乔川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用说这些无用的话,我为何杀她也无须跟你解释,技不如人,我输了也无话可说。”

他的眼睛也很漂亮,跟陆缜那双狭长而慑人魂魄的眼睛不同,他的双眸好看的冷淡凌厉,两人对视的时候,显出截然不同的气势来。

四宝站在原地已经彻底懵了,晃神了半晌才慢慢地找回焦距,转头茫然地问陆缜:“你今天到这里来,是他因为得罪了你,所以你以他堂姐做饵,为了钓他出来?”

陆缜罕见地避开她的目光,轻描淡写地道:“还记得我问过你‘若我要害你朋友你怎么办?’,你说‘让我告诉你’,所以这事儿我不想瞒着你。”

谢乔川听完冷冷地嗤笑了声:“厂公不愧是厂公,算计人的话都能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不过若是把我换成你,我也会做同样的事,让你在喜欢的人眼前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更让你在喜欢的人眼前杀了自己的嫡亲血脉,让她一辈子记住你是何等的狠毒无情,永远绝了这后患。”

他深吸了口气:“厂公,我说的若是有哪个地方有错的,还请你指正出来!”

陆缜漠然道:“我以你堂姐作为诱饵,引诱你过来是真,剩下的我无须向你解释。”

四宝脸色发白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已经无暇顾及谢乔川是怎么来到南边的,又是怎么跟陆缜对上的,甚至话里话外还透露着对她倾慕的意思,她除了茫然无措之外,另生出一股深深的恐惧来。

她恐惧陆缜吗?有的。他用这等诛心的手段逼着谢乔川不得不露面,如果谢乔川说的是真的,那他算计着谢乔川手刃自己亲族,手段何其毒辣,就算谢乔川能活下来,一辈子怕也要活在无尽的梦魇中。最让她害怕的是,她是他的枕边人,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一点觉察。

她恐惧谢乔川吗?也有的。她原以为谢乔川只是个臭脾气口是心非的少年,可是他前敢算计陆缜,后敢对自己堂姐痛下杀手,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常常跟她拌嘴吵架的好友吗?

他们两个说的话究竟哪个是真的?四宝心头发凉,恍惚中觉着自己在做梦,仿佛自己站在了罗生门前。

陆缜见她表情变幻,先挥了挥手,让人把谢乔川先带下去,顾不得吩咐怎么成处置他,伸手就要携她的手:“四宝,你听我说…”

四宝根本没留神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低着头不言语,才被他的指尖触及,心头一股恐惧涌了上来,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声音微微发颤:“你…”

陆缜手下一顿,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不能忍受最近跟他亲密无间的四宝这般躲着他,他强行把手按在她肩头,感受到了她身体的轻颤,他深吸了口气:“你在恨我?还是怕我?是为了谢乔川才如此?!你心疼他了?”

他明知道婚约之事跟四宝无关,但是看见她听完谢乔川的话目光微微颤抖,两块鸳鸯佩止不住地在他脑海里晃荡,话不由自主地又冲了出来。

他见四宝脸色更白了几分,竭力放柔了声音,轻声诱哄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再说这事,好吗?”

四宝脑子如一团乱麻,几乎不敢抬头看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我先不回去了,我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