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她早先也是钻了牛角尖,这半年里反而看开了点儿,俩人的出身经历都不同,未来的目标也不同,何必非要搁在一起比较呢?最重要的是,她比不过啊!
想起前头两年,每到开学初,学校颁发奖学金的时候,她就气得不得了,还会在私底下抱怨连连,觉得宋言蹊这人很是过分,明明家境那么好,干嘛还非要跟她们这些贫困生争抢奖学金名额?要知道,京大的奖学金年年都在增加,尤其是每个学院唯一的一等奖学金,可以说,只要不胡乱挥霍,完全够一整个学期的开销了,兴许还能剩下一些来。
一开始,附和她的人很多,甚至有些话传着传着还变了形,可后来,风向却不知道为啥突然变了。
家里有钱就不能好好学习了?
奖学金不是学校奖励给成绩最好的学生的吗?
贫困生为什么不去申请国家补助?或者光明正大的考第一呢!
做不到还怪别人太能耐,这已经不是羡慕了,而是变成了嫉妒。不过,王丹虹有时候想想,就算她现在已经挣扎着跳出怪圈子了,也仍然觉得喜宝命太好,你家境好、你长得好、你学习成绩还好,最重要的是,你还完全没放在心上……这种人,活着就是为了打击别人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刺激到舍友的喜宝,把多半生活用品都搁在了小院里,只带上换洗衣物和几本还没看完的书,跳上公交车去了四合院那头。
京市的冬天是真的冷,冷到叫人怀疑人生的那种。
也亏得喜宝是全副武装,军大衣、毛裤、毛皮鞋,还有手套围巾,样样都全乎了,这才没在半路上给冻僵了。等她走到四合院门口时,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味,忙高兴的推门进去,高声唤道:“奶,我回来了!”
……
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盼着放假、过年的,乡下老家那头,袁弟来和扁头母子俩就是如此。
短短半年间,他俩已经过招拆招无数次了。期间,扁头不止一次的进行非暴力不合作的抵抗,离家出走、逃学逃课、不写作业交白卷、在学校里谈对象等等,但凡他能想到的招数,全都一一实现了。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袁弟来在赵红英手底下那是连一招都过不了,可收拾个扁头还是没问题的,反正半年下来,她本人虽然是劳心劳力,可扁头愣是半点儿好都没讨到,反而叫她搅合了好不容易处上的对象。
嗯,没错,扁头失恋了。
在学校放假前夕,他已经拒绝上课好久了,不过临期末考试时,他还是被袁弟来强行押到了学校进行考试。
光要是考试倒无所谓,用扁头的话来说,上课不上课都是不及格,还能考零蛋分不成?可他没想到的是,好不容易来趟学校,就发现自己的小对象不跟自己好了,看到了也当没看到,跟她说话不理不睬,直到最后班里的好哥们看不下去了才告诉他实情,说是他妈找了老师校长,又找了他对象的爹妈爷奶,警告对方不准耽搁扁头的前程。
扁头哥们说这话的时候,还上下打量着他:“你的前程……是什么玩意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念完初中不念了吗?”
小升初的考试已经取消了,扁头是正好赶上了这一波,不过,初中升高中是需要经过中考的,以扁头数年如一日的垫底成绩,除非中考也临时取消了,不然他绝没可能考上高中。
连高中都上不了,你跟我说前程?
“我妈她是个傻子!你们干啥要听她的?”扁头气得发疯,连考试都顾不上了,赶紧伏低做小哄着对象回心转意,期末考试那几天,他啥都没顾得上,就只盯着他对象了。
亏得过年前忙碌得很,家家户户都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哪怕现在买粮食副食品啥的,基本上都不需要票证了,可准备起来也并不容易,尤其像是做年糕、炸丸子、包饺子、熬猪油等等,很多活儿都得自己动手。往年里,老宋家人多,像赵红英、张秀禾等人都是干惯了活计,手脚异常麻利的。可今年,这些活儿却全得由袁弟来一人完成,偏偏她很少做这些事儿,手忙脚乱不说,很多还得赵红霞的俩儿媳妇儿抽空过来帮忙教她。
光忙活不说,宋东和宋西还恰好在这档口闯了祸。
这俩熊孩子的闹腾劲儿,堪比想当年的毛头,而且毛头人机灵,爱惹事但他挑人,基本上惹毛了的都是下乡知青,对本村人他还是很友好的,毕竟他也怕挨揍。
可宋东、宋西就不同了,他俩是纯粹的爱折腾,脑子却并不聪明。往日里,虽然也老老实实的上学,可在学校里大祸小祸那是接连不断,不是把哪个女同学的辫子扯了,就是跟哪个男同学打起来了,不然就是撕了谁的本子卷子,有一次还把老师办公室窗户给砸了。
小学的校长还是曾经教导过喜宝和毛头的那位曾校长,因为娶了赵家女儿,他跟老宋家这边也来往密切,尤其去年奥运会期间,不止一次的被老宋家的人拽过去一道儿接受采访,毕竟他也是臭蛋的老师。
假如说,当了臭蛋的老师还算是心里五味杂陈,那么当了宋东、宋西的老师,就是单纯的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聪明机灵是没问题,当学习成绩好到一定程度,哪怕学生淘气一点儿,当老师的容忍度也会相对得提高,更别提以往毛头淘归淘,可在曾校长手里却从未讨到过任何便宜。可宋东和宋西就是单纯的猫嫌狗厌了,成绩差,爱惹事,闯祸又不自知,偏偏当爹的啥都不管,当妈的一门心思盯着家里的老大,曾校长有心想管,看他一个学校的校长,家里孩子还好几个,哪里管得过来?
这不,临近过年,宋东、宋西闯了个大祸,玩鞭炮把人家柴禾垛给点了,还炸伤了手。
嗯,炸的是他俩自个儿的手,不严重但吓人。
袁弟来差点儿没疯了,得了消息就立马哭着喊着往乡卫生所跑去,等到的时候,俩熊孩子的爪子已经被绷带绑了个结结实实,医生还安慰她,手指没事,就是手心炸掉了一层皮,还是一个左手一个右手,挺登对的。
本来嘛,闯祸了你倒是收拾他们呢,宋卫民晚一步到,一过来就想抽俩孩子,结果袁弟来就跟那老母鸡护犊子一样,立马把俩孩子护住。在她看来,祸也闯了,事情都这样了,咋还能打孩子呢?
于是,本来应该是爹妈教训孩子的剧情,俨然成了夫妻吵架。
宋东、宋西乘机溜之大吉。
在京市那头和乐融融过大年之际,乡下老家的三房一家子却吵了个人仰马翻。
宋卫民觉得,扁头除了成绩差之外,旁的都挺好的,人勤快又孝顺,最多最多有个馋嘴的毛病,可家里又不缺那口吃的,爱吃又咋了?反而是宋东、宋西,年纪虽小毛病却不少,今个儿还好炸的是自个儿,不好好教训,回头伤了别人咋办?
可袁弟来的想法却正好相反。
“扁头是家里的老大!大哥应该怎么当,你心里就没个数儿?将来,咱俩的养老靠扁头,东子西子长大后也要靠扁头,亏得爸妈都上京市了,不然他俩养老不一样也得靠扁头吗?要我说,咱们家里谁都可以没出息,只有扁头不许!”
“我看你是瞎扯淡!”宋卫民气疯了,“扁头是儿子,东子西子也是,凭啥养老的事儿就非要扁头来?三兄弟平摊!还有爸妈,给爸妈养老是我们四兄弟的事儿,就算今个儿其他三兄弟不乐意,那也有我在,跟扁头啥关系?他爹还活着呢!”
“你就专门跟我作对!我说了,扁头必须出息,必须出息!!”
“谁也没拦着扁头出息,可东子西子你管不管?你不管我管,你要敢拦着我,就滚回你娘家去!”
“好啊你个宋卫民,这下说出你的心里话了吧?你早就想着撵我回娘家了,我跟你拼了!”
“……”
从乡卫生所吵到家里,夫妻俩愣是没发现宋东和宋西早已悄无声息的开溜了,更别察觉到话题中心的扁头已经回过一趟家,听了一会儿壁角后,又偷偷的溜出了家门。他俩只是吵架,扯着嗓子吼了个惊天动地,音调甚至盖过了屋外时不时传来的鞭炮声。
偶然间路过老宋家小红楼的村民们无一不在摇头叹息,心道,怪不得老话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早先老宋头和赵红英在家的时候,三房那俩口子终日里安静如鸡,大家伙儿还道这俩天性如此,谁也没想到,等老俩口上京了,这俩回头就闹了个天翻地覆,俨然是打算上演一出年度大戏。
哦,戏名都想好了,就叫“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等这俩吵到没力气了,这才发现家里仨小子都不见了踪影,赶紧又出门找人。好在,现在的村里已经不是头些年了,家家户户都点着灯,村道主路两旁隔段路还竖着路灯,又因为过年的缘故,到处都热闹得很,走在路上都能听到家里电视机放出的声音。
俩口子一边找孩子一边相看两厌,可听着别人家里那热乎劲儿,心里又颇不是滋味。今个儿是小年夜,不是应该阖家在屋里一起看电视吗?炖些肉菜,或者架个火锅,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喝着热辣辣的小酒,然后看着电视机里的贺岁节目,多美的日子啊,咋就叫他们过成这样了?
其实吧,扁头还有宋东宋西,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