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2 / 2)

——经了上次的事,皇帝在审过宫人后,或许也会同样的怀疑。但审过之后再生疑,和他先出言点出并不一样。

人,都是容易先入为主的。

“儿臣原也想审,但又迟迟不敢。”谢迟无奈地一喟,“早知会有这样的隐患,当时初入东宫时,纵使身边的人手不够,也不该把那些原本的宫人留下。”

当时东宫里的一切,都是皇帝为他安排的。

谢迟不动声色地抬眸一划,皇帝果真面色有些不自在。

“……倒是朕的不是了。”皇帝怅然叹息,“是朕留了祸事给你。”

最终,东宫众人还是都被御令卫押走审了一番。在谢迟和叶蝉跟前侍奉了多年的几个深得信任,处境还好,其余众人几乎都被各样大刑轮番过了一遍。

几日之后的结果,果然如谢迟所料,审出的七八个知情的宫人都咬死了是他。用御令卫的话说,“看起来不像假的”。

而且他们的供词相互都对的上。若在别的案子上,这些供状就够给他们所供之人定罪了。但皇帝细细地读过一页页案卷后,却问审案的御令卫:“死了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那御令卫抱拳说:“那人姓孟,叫孟德兴……还没审到他时,他就先咬舌自尽了。臣等当时都没有防备,臣等失职。”

不知是不是因为谢迟先前的话,皇帝立时就觉得,此人或许才是唯一一个知道真正的真相的人。

可这人死了。从供状中看,其他几个都只觉得他是太子的人。

“查此人与宫内宫外的一切往来。”皇帝道。

御令卫拱手:“查了。但此人交际甚广,早年还做过往宫中倒卖衣料首饰的营生,许多宫人都认识他,要查清谁与巫蛊之事有牵连,也非易事。”

皇帝面色微沉。那御令卫迟疑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道:“陛下……”

皇帝抬眼,那御令卫斟酌着说:“臣等认为,也或许那一干宫人说的真是真话,这个孟德兴才是旁人推进来做障眼法的。”

他们实在不知皇帝为何会如此相信太子,但在他们看来,七八个对一个,供词又没有出入,自然是那七八个更可信。怎的皇帝就因为其中一个人而推翻了七八人的供词呢?

皇帝沉默不语,这些天,不知是否是因为病痛的关系,他自感脑中昏聩,心里一直在瞻前顾后。

他想信任谢迟,又觉得好像不该相信他。他的想法总是在变,尤其在午夜梦回之时,他总会顾虑,如果他这样做错了呢?如果他那样做错了呢?

如果谢迟在骗他呢?如果那日所谓的以死自证,只是为了博得他的信任呢?

现下这个御令卫的话,又一次把他的这种顾虑捅了出来。

他忽而觉得烦乱不堪。他已在皇位上坐了多年,清楚在这种瞻前顾后中是办不成任何事的。

更可怕的是,这种疑虑极有可能在事情查明后也会继续搅扰着他。让他不相信谢迟、不相信御令卫,不相信任何人。

这样,纵使查明了结果,又有什么意义?他若变成一个多疑的天子,满朝都会祸事不断。

他必须遏制住这种情形。他要让自己先做出一个选择,要让自己在心里拿准一个是非,然后再条理清晰地细查下去,而不是不停地被旁人左右。

于是殿中安寂半晌后,皇帝道:“傅茂川,传太子来。”

傅茂川领命而去。彼时谢迟就在偏殿歇着,不过片刻就到了。

他端正一揖,皇帝静静地看向他:“东宫宫人的供状,朕看到了,朕现下不知该信谁。”

谢迟一愣。

皇帝漠然续说:“朕查下去,或许能证明你的清白,也或许会让你再洗不清。”

谢迟怔然,诡异地意识到,皇帝仿佛意有所指地想要逼他说什么。

他顿时浑身一阵酥麻,一边觉得费解,想不出自己走错了哪一步,竟让皇帝突然起了杀心,一边又不得不把几日前的那句话再度说出来:“儿臣愿以死自证。”

皇帝点了点头,遂向傅茂川道:“去备鸩酒。”

“……父皇?”谢迟愕住。

他知道这回自己多少有些对不住皇帝,因为他利用了皇帝的信重。而且,他抢先一步杀了卫成业。

可他毕竟已身在这个位子上,日后又要承继大统。坐拥天下之时,他总不可能仅凭一腔赤诚面对满朝风云。

况且在此事上,他虽然愧对良心,但到底还对得起这件事。他没有颠倒黑白,只是想求自保,不想任人宰割。

怎么,报应来得如此严厉吗?

谢迟脑中嗡鸣着,一只酒盅已然呈到了他面前。

他看向皇帝,皇帝也正看着他。

旁边的御令卫都懵住了,他先前也听说了太子要以死自证的事……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陛下真要拿赐死太子来验是非啊?!

接着,便见太子一把攥住那酒盅,决绝地一饮而尽。

那御令卫倒吸了口凉气,皇帝眼底一颤,傅茂川垂眸不言。

谢迟咣地将酒盅放回那檀木托盘上,面容紧绷,等着剧痛袭来。

第164章

鸩酒用的大概是上好的美酒,谢迟能清晰地感受到琼浆过喉时溢起的那股酒香。

然后他克制着情绪,抬眸看向皇帝,皇帝也正看着他。

谢迟哑了哑:“小蝉不知道这件事,还请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