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看着被云雾缭绕望不到尽头的山顶,荀久有些不确定地问:“西宫,这里这么高,你真的有把握轻功飞上去?”
“我一个人倒无所谓。”西宫良人直接道,“不过若是带着你嘛,说不定飞到一半就会掉下来。”
荀久顿时黑脸,“我哪有你说得这么重!”
西宫良人不再多言,走过来揽住她的纤腰,忽然问:“你是不是恐高?”
荀久嗫喏道:“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真不会了?”西宫良人再三确认,他很担心这个女人飞到一半大喊大叫让他放她下来,要知道万寿山可是高耸入云的,要真飞到一半又回来,不仅他的功力白费,到时候他们俩谁也别想上去了。
“真不会了。”荀久抬目看了看苍翠的青山,催促道:“赶紧走,否则耽误了时间,我饶不了你!”
西宫良人不再多言,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足尖一点用轻功朝着山顶飞去。
饶是做好了准备,荀久也没料到万寿山竟然有这么高,西宫良人用轻功足足飞越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达山顶。
山顶上果然有一眼水火泉,泉水边缘,一人衣衫褪尽泡在里面,双眸紧闭,他面色痛苦,肌肉时不时会因为疼痛而抽搐几下。
水池上方,有形状怪异的高大岩石,泉水便是从岩石缝隙间落下来的,因为落差关系而形成滚滚浓烟,远远便能闻见一股咸涩的味道。
泉水颜色灰黑,将郁银宸脖子以下的身子全部遮挡住,只能见到那张春花霁月般的面容露在外面,乌发湿漉,紧贴他白皙的脖颈,顺着落到泉水中。
站在池水边缘,荀久清楚地看到了因为疼痛而不住抽搐的郁银宸。
她心中一揪。
正准备走过去,衣袖被西宫良人一把拽住,他瞪着她,“别忘了,你是有夫之妇,老神棍可什么都没穿,你确定要这样过去?”
荀久回瞪过去,“我又不是过去看他没穿衣服的样子,只是想同他说几句话而已,再说了,这泉水如此颜色,早就将他脖子以下覆盖得严严实实了,我能看出什么来?”
西宫良人松开她的袖子,耸耸肩,“那你好自为之。”
荀久轻哼一声,懒得理他,径直走了过去。
郁银宸知道有人来了,但他实在太痛苦,连睁开眼睛都觉得费力,隐约听到了荀久的声音,他稍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对他有安全威胁的外人就行。
荀久一步步走近,每走一步,脚上都像被铅锤拖住,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走到郁银宸三尺之外。
荀久蹲下身来,看着他沾染了晶莹水珠的完美侧颜,声音带着不忍,“郁银宸,你痛吗?”
西宫良人一听,顿时直翻白眼,“有你这么提问的?”
荀久不理他,双眸紧紧盯着郁银宸。
郁银宸始终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想说,而是痛到牙关都像被锁死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西宫良人斜睨荀久,轻嗤,“他若是不痛,为何要来这里疗伤?”
荀久苦涩一笑,对着郁银宸兀自道:“是啊,很痛,明明身受重伤,却还冒险用了摄魂禁术,结果因为体力不支而被反噬,你明知道会受伤,明知道会痛,为什么还要去杀苗疆王?郁银宸,你知不知道,你是这天底下头号大傻瓜!”
郁银宸根根分明的纤长睫羽颤了颤,仍是无力睁开眼睛,却能听清楚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能明显感觉到她呼吸的沉重。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动是吗?”荀久压抑着心中的难受,不断对他放狠话,“郁银宸,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我是凤息,还是荀久,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乃至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喜欢你,你不要再假惺惺的做这些企图讨我欢心了,我不需要!”
西宫良人见郁银宸身子狠狠颤了一下,他脸色大变,顷刻死瞪着荀久,宽大的手掌紧紧拽住她的胳膊,厉声怒吼,“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刺激他,让他加重病情的!”
荀久甩开西宫良人的手,“我有什么错,难道我说的这些,不是事实吗?我不喜欢他,不管从前还是以后,永远都不可能,我不需要他那些所谓的‘对我好’。”
荀久越说越激愤,“我受够了!行不行?”
强忍住夺眶的眼泪,荀久对着西宫良人怒吼,“你又不是郁银宸,你冲我发什么火,我喜不喜欢他,关你什么事,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看着水池里郁银宸颤抖不已的状态,西宫良人心中怒火难消,咬牙扬起巴掌。
荀久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那样直直盯着西宫良人。
“住手!”这时,水池里传来郁银宸极其虚弱沙哑的声音。
西宫良人无奈垂下手臂,狠狠一拳打在旁边的树干上。
荀久看向水池里的郁银宸,眸光渐冷,声音也平静下来,“郁银宸,等你痊愈,就走吧,回九重宫去,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咳咳咳……”水池里的人艰难地咳了几声,胸口急剧起伏,终于慢慢睁开眼,眼睫上水雾迷蒙,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
“荀久!”西宫良人再一次咬牙怒吼,“你是不是非要逼死他才满足?”
西宫良人这一刻是真的怒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狠心的女人,从前他也很喜欢长歌,可长歌从来不会这样伤害他,虽然界限也划分得很明显。
他一直以为,自己等了百里长歌十八年得来她嫁给别人的消息,这份爱而不得是世间最苦,却直到前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还有人比他更苦,郁银宸等了五百个春秋,他或许没有奢求过荀久能对他另眼相看,更没有奢求过荀久能剥离出一丝爱给他,但他绝对不会想被她这么伤害。
刚才荀久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好像淬了毒的银针,一针一针扎在郁银宸仅剩的半边心脏上,致使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那些话,别说是郁银宸,就连西宫良人听了都觉得过分至极。
“我说得很清楚了。”荀久闭了闭眼睛,对西宫良人的话恍若未闻,水雾朦胧的双眸依旧看着郁银宸,“我讨厌你,讨厌你自以为是的对我好,讨厌看见你,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等黄金剑铸成,我会亲自来九重宫与你做最后的道别,就这样吧,我累了,走了。”
“站住!”西宫良人怒唤住她,“你以为你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
荀久顿了脚步,转过身来,冷笑,“不然你还想我怎么样?”
西宫良人捏紧了拳头,若是可以,他真的想好好把这个冷心绝情的女人心脏掏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