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王主任很肯定的回答。他又点了一根烟,猛吸一口后讲道:“虽然狼是大部分草原民族的图腾,但把鹿加在一起的却只有蒙古人,确切的说,只有成吉思汗那个部落。
《蒙古秘史》开篇的第一段话是这样写的——承受天命而生的‘孛儿帖赤那’与妻子‘豁埃马兰勒’,一同越过‘腾汲思海’来到‘斡难河’源头的‘不儿罕山’前,两人住下后,生子名‘巴塔赤罕’,是为成吉思可汗先祖……
这段话虽然拗口,却不难理解,之前一直被认为是部族起源的真实记述,但在明洪武十五年,有人按蒙古语原音拼写音译时,发现上面所列的名字并非人名,‘孛儿帖赤那’是苍狼的意思,而‘豁埃马兰勒’则是白鹿,那就变成部族神话了。不过从这可以看出,成吉思汗部落的先民,早在图腾文化时期就把狼跟鹿作为祖先来崇拜,他们自认苍狼为祖父,白鹿为祖母。”
苍狼!白鹿……我突然想起,王陵所在的包头一带,自古就有鹿城的称谓,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而匈奴是以狼之子自称,这两者间会不会有关联?
“王叔,匈奴跟蒙古族是不是同一宗源?成吉思汗部落会不会是北单于的后人?”我再次试探。
“呵呵!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就目前来看,还没有直接证据显示他们之间有联系。要知道,这些游牧民族本来就很少有文字记录流传,加上他们习惯掺杂神话故事,名字又多有重复,所以很难说得清。不过,蒙古跟契丹倒是有同宗的迹象,他们都是从柔然部族分出来的。”王主任看我饶有兴趣的,又接着讲:
“你这种猜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蒙古是由很多部落合并组建,成吉思汗部落只是其中之一。北匈奴是在公元一世纪覆灭的,如果把后来横扫欧洲的匈人看做是其残余的话,也不过折腾到公元486年,而几十年后,成吉思汗的先祖蒙兀室韦开始出现在额尔古纳河流域,经过漫长的生息繁衍,孕育成一个强悍的民族,最终统一蒙古。从时间上看,两者间还是能连接得上的。”
王主任讲的这些我一时很难理解,也不想深究,眼见时机成熟,我拿出纸和笔,熟练地“画”出狼皮地图上五个蒙古字中最的一个,“王叔,你看这蒙古字写的是什么?”
“哦!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蒙古词汇,而是流行于蒙古贵族间的暗语符号。”王主任一动不动地盯着纸上的字体,神态很怪异,突然,他抬头望着我说:“这个指的是金微山。”
金微山?那不就是当年歼灭北匈奴的地方吗?我又愣了一下,却见王主任露出勉强的笑容,扶了下眼镜问:“这种暗语符号极少出现,你从哪看到的?”
他这一问我顿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这时又听王主任讲道:“你爹曾经说过,家族世代收集了不少资料,这个是不是从里面抄来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装出惊讶的样子,顺水推舟地说,“最近我一直在看这些资料,发现里边有张地图,上面注的就是这样的字体。”
“哦!那其他都是些什么字呢?你写来看看。”王主任心平气静地说着,可我看出他很紧张,因为手里的香烟只剩烟蒂了,还在吧嗒吧嗒地抽。
此时我心里充满矛盾,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狼皮地图跟家族的诅咒有关,而王主任毕竟是外人,彼此刚刚认识还缺乏了解,可眼下就他能解释得了上面的注释。
一番思索之后,我把最上面的两个词,连同下面的一个描出来,只隐瞒中央“s”形上面那个黑点的注释。
“啊!这两个是古契丹大字,‘先祖’、‘圣地’的意思……这……这个又是蒙古暗语——‘博勒图河’,乱了乱了……”王主任一惊一乍地说着,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你把地图画出来啊!”
“王叔,我就记得这几个字体了,图倒是没太留意。”
“真是奇怪,这金微山跟契丹蒙古没多大关系啊!契丹的发祥地是老哈河木叶山,而蒙古族则在不儿罕山,怎么回事呢?”
王主任不停地唠叨着,眉头皱成一把,眼睛死死盯着纸条,就像着了魔一般。我本来就不了解游牧民族的历史,这一刻倒没觉得什么,内心只想,这契丹文指的墓地,会不会就是北单于葬身之处?如果是的话,那中央“s”线上标有黑点的字就十分重要了……
“王叔,我先回去了,顶职的事……”
“行行行!我立刻帮你申请。”王主任回过神来,把字条塞进口袋,和颜悦色地说:“这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弄好手续,有消息我马上去通知你。对了!明天我过去看你那张地图。”
“呃……地图我没带在身边,放老家亲戚那里了。”也许是出自本能,我随口扯了个谎,“下次回去我一定拿来给你看。”
“好的!你爹的这些东西都是考古必修的材料,这段时间就先学习学习吧!”王主任转过身去,帮我把桌子上的书籍垒成一叠,装进尼龙袋。
第11章 罕拉尔旗
不知不觉,又到春暖花开时,王主任虽然来过几次,但每每只是询问地图的情况,对顶职一事却始终闭口不提。或许是碰到什么难题吧!反正我也不急,边照看正天斋边安心读书,很快就把家传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之后又开始学习父亲的考古教材,令人惊讶的是,这两者间竟然大同小异,无非是如何直捣黄龙,就如乔小姐所说——都是贼,咱们盗的是古董冥器,而考古者盗的是历史遗存而已。
转眼就快入夏,正当我渐渐对王主任失望时,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王叔!”
“近来好吗?”
“还可以吧!”
“有没有回老家看看?”
“没,大老远的,跑一趟不容易。”
不咸不淡的几句寒暄之后,彼此又陷入沉默,忽然,王叔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决心,靠过来说:“还记得上次跟你提到的罕拉尔旗吗?我跟你爹最后一次合作考古的地方。”
“是不是发现辽墓跑来上报,后来啥都没挖到的?”
“对对对!”王叔露出开心的笑容,扶了下眼镜说:“就在昨天,那里又发现古墓了,我打算带你去看看,毕竟那是你爹最后一站,你也可以跟着学习。”
“可这样合规矩吗?”我皱着眉问,其实内心很是兴奋。
“罕拉尔旗临近边境,天桦如果没有证件的话,会很麻烦的。”乔小姐插上一句。
“这个我请示过上级了,可以帮他办个实习证,费用咱们自己出。天桦,或许这次能找出你爹离开后的去向,因为那个蒙古向导也会参加。”
“王叔,您说的古墓是哪个部族的啊?”乔小姐走出柜台,站到我身边。
“当地文化站都不是专业人员,只是上报说,破口处有大量马头骨,估计是匈奴首领,所以,我才想带天桦去看看。”王叔不紧不慢地解释着,突然抬手看了下手表,“我还有事,你收拾收拾,明天上午就走。”
“天桦,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王叔刚走出店外,乔小姐就开口说。“要知道,那罕拉尔旗是契丹人建立的城镇,跟北单于根本扯不上关系。”
“这倒是无所谓,霓月姐,其实我感兴趣的是那个蒙古向导,听说我父亲每次去大漠考察都由他带路,真想会一会他。再说,看了这么多书,难得有个实践的机会。”
“那……你可要小心点,罕拉尔旗位处茫茫草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千万别落单了。”乔小姐幽幽说着,转身坐回柜台里,无意识地捏着手指,突然又说:“哎!你这样子真叫人不放心,要是我爹能跟着去就好了……”
“没事的,怎么说王叔也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会照看好我的。对了!乔老板这次到底去哪里?我看他神神秘秘的,都大半个月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他这次也是去北边,估计就这几天吧!”乔小姐说这句话时有些闪烁,好像在回避我的眼神。沉默一会后,低着头说:“店里的事你不用担心,记住,出门在外要多留心眼,少说话。”
……
第二天上午,王叔坐着一辆吉普来到正天斋门口,我把房间钥匙交给乔小姐,并暗示小木箱的重要性,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脸色却始终阴沉。
钻进车里,发现除了王叔跟司机之外,还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难道他就是那个蒙古向导?王叔立刻做了介绍——他叫魏建国,刚调来考古所不久,别看他年纪轻轻,已经有五六年的田野考古经验,前不久的马王堆发掘他也有份参与,还出过学术论文。
“天桦啊!你以后要多向建国请教。”
“别客气,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学习嘛!”